雨季过去了,大地冒着蒸汽,到处麇集着一片片的苍蝇,医院里挤满了疟疾病患者。离海岸较远的内陆,大批人害了黑水热,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着,但是人们暂时还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雨点敲击铁皮屋顶的声音停止了,世界好像又恢复了宁静。城里面浓郁的花香把警察局走廊的动物园气味冲淡了很多。拦港铁索启封后一小时,客轮驶进了港口,并没有军舰为它护航。

客轮一抛锚,斯考比马上坐着警察局的汽艇迎了出去。他嘴上的肌肉为了准备欢迎的话语已经变得僵硬了,他的舌头一直在练习一些听上去既热情又不做作的词句。他想:我在生活的旅程中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原来只是为了排练这一欢迎的场面啊!他希望在一种公开场合和露易丝会面,在生人面前对她表示亲切欢迎更容易做一些。但是斯考比到处也看不到她的踪影,他不得不向轮船上的司务长打听她的房舱号码。

即使这个时候,斯考比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船舱里还有别的旅客在。现在每间舱房至少也要住六个人。

但是当他敲了门,舱门打开以后,屋子里却只有露易丝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兜售什么商品的人,敲开了一家生人的房门。他喊了一声“露易丝”,他的话音的末尾带着一个疑问号。

“亨利,”她叫道,又接着说,“到里边来。”在他走进客舱以后,唯一要做的事只能是接吻了。他想躲开她的嘴——嘴泄露的真情太多了,但是她一定要把他的头转过来,直到把自己回报他的吻印在他的唇上才甘心。“噢,亲爱的,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他拼命寻找着预先排练好的词句。

“他们都那么好,”她解释说,“他们都躲开了,好让我们单独会面。”

“你路上过得好吗?”

“我想我们的船曾经被追击过一次。”

“我非常担心。”他说,心里却想:这是第一个谎言。那么,我就索性更深地陷下去吧,“我太想你了。”

“我不该离开你,亲爱的。”舷窗外面,岸上的房屋在炎热的气息里像云母一样闪烁发光。屋里非常窒闷,有一股浓郁的闺房气味,脂粉、指甲油、寝衣……一阵阵冲进鼻子里来。他说:“咱们上岸吧。”

但是她还不想把他放走。“亲爱的,”她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下了很多决心。一切都会和过去不同了。我不会再惹你心烦了。”她又重复了一句,“一切都会同过去不同了。”他悲哀地想,至少这一句说出了真实情况,可悲的真实情况。

当阿里和小仆人忙着往屋子里搬运箱笼的时候,斯考比站在窗户旁边,遥望着小山上面那些尼森式活动房屋;好像突然发生了一次山崩,在他和这些房子中间平添了无限遥远的距离。这些房子离开他这么远,开始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感到痛苦,仿佛年轻时代的一件往事,回想起来只有一种极其模糊的凄凉感。在我写那封信的时候,他对自己说,是不是我就真正开始说起谎话来呢?我真的能够比爱露易丝更爱她吗?在我的心灵深处,是不是她们两个人我都爱呢,还是只因为我这种可怕的怜悯心自发地流向每一个需要它的人,因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呢?任何一个受骗的人都要求别人对他忠诚。楼上面,孤独和宁静正被一片叮叮咚咚的喧响敲碎:平头铁钉一只只钉在墙壁上,沉重的东西跌落到地板上,震得天花板不住地抖动。露易丝兴高采烈地发号施令,嗓门提得很高。梳妆台上瓶瓶罐罐发出一片磕碰声。斯考比走上楼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那个披着领圣体白纱的脸向他凝视过来:连死者也回到原处了,如果没有死人,生活就不是老样子了。双人床上已经挂起了蚊帐,仿佛是块灰蒙蒙的外胚层质。

“好了,阿里。”他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这是他对这次招魂会所能表现出的最大的喜悦了,“太太回来了。咱们大家又都到一块来了。”她的念珠放在梳妆台上一个小凹坑里,看到这个,他想到自己衣袋里那串断裂的念珠。他一直打算把它修好,现在看起来似乎用不着费这个事了。

“亲爱的,”露易丝说,“我上边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剩下的可以让阿里去做了。我有这么多事要同你谈……”她跟着他走到楼下,马上就说,“这些窗帘要洗一下。”

“还不显得太脏呢。”

“可怜的宝贝,你看不出来,我可是刚回来。”她说,“我现在真需要一只大书橱了。我带了许许多多书回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使你……”

“亲爱的,你会笑话我的。非常可笑。我突然发现,那时我为你当不上专员烦恼得要命,真是傻透了。等哪天我不怕你笑我的时候,再详细对你讲。”她伸出一只手来,有些犹豫地摸着他的胳膊,“你真的高兴……”

“非常高兴。”他说。

“你知道有一件事我很担心吗?我怕我不在你身边督促着,你不会是一个好的天主教徒。可怜的宝贝。”

“我怕我从来就不是。”

“你常常不去参加弥撒吗?”

他故意装出一副调皮的样子:“我几乎一次也没有去过。”

“噢,蒂奇。”她很快地把这场玩笑打住,说,“亨利,亲爱的,你也许会想我太爱动感情了,但是明天是星期日,我要咱们俩一起去领圣体。这是一个标志,说明我们再重新开始生活——沿着正确的道路。”让人奇怪的是,人们往往疏忽了一个场合中最重要的事情——斯考比从来没有考虑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来。他说:“当然了。”但是他的脑子在这一时刻已经木然了。

“今天下午你得去作告解。”

“我没有做过什么大不了的坏事。”

“星期日不去参加弥撒就是不能饶恕的罪,和通奸一样严重。”

“只不过通奸更有趣儿。”斯考比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该回家来看着你点儿啦。”

“我今天下午去教堂——吃过午饭以后,空着肚子我是不能告解的。”他说。

“亲爱的,你已经变了,你知道。”

“我不过是在开玩笑。”

“你开玩笑倒无所谓,我还愿意你这样做呢,可是你过去是不怎么开欢笑的。”

“这不是你头一天回来吗,亲爱的?”他就这样强颜欢笑,干枯的嘴唇说着一个又一个笑话。就是在吃午饭的当儿,他还把叉子放下来讲了一句俏皮话。“亲爱的亨利,”她说,“我从来没有看见你这么高兴过。”他脚下的地基已经沉了下去,吃这顿饭的时候,从始至终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往下落,肠胃好像都没有着落,透不过气来,沮丧绝望——因为一个人这么快地往下落是很难活下去的。他的强颜欢笑不过是从罅隙中落下去时的尖声呼叫而已。

午饭吃完了(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他说:“我该走了。”

“到兰克神父那儿去?”

“我要先去看看威尔逊。他现在就住在一所尼森式活动房屋里,是咱们的邻居了。”

“他这时候会不会在城里?”

“我想他可能会回来吃午饭。”

在他往山上走的时候,他想,今后我要去看威尔逊多少次啊!可是不成——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借口。只这么一回还成,因为他知道威尔逊是在城里吃中饭的。虽然如此,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敲了敲威尔逊的房门。他吓了一跳,因为哈里斯从里面把门开开了。“没想到你在家。”斯考比说。

“我发烧了。”哈里斯说。

“不知道威尔逊在不在。”

“他总是在城里吃午饭。”哈里斯说。

“我只是想告诉他,欢迎他到我家去。我的妻子回来了,你知道。”

“刚才我从窗口看到你们在忙乱了。”

“你也一定要到我们家去。”

“我并不是一个爱到别人家去做客的人。”哈里斯说,他站在门边好像忽然瘫软了,“说老实话,我怕和女人打交道。”

“你同女人来往的机会太少了,哈里斯。”

“我不会同太太们交际应酬。”哈里斯的口气很有以此为荣的味道。当斯考比硬着头皮向一所妇女住的房子走去时,他意识到哈里斯怎样在背后紧紧盯着他,怎样以一个没人需要的男人的令人作呕的禁欲主义的目光盯着他。在他敲海伦的房门时,他感到那指责的目光一直刺穿了自己的脊背。他想:我的借口就是这样一个下场,他会告诉威尔逊,威尔逊会告诉……他想:我可以说我路过这里,顺便进去看看……他觉得他的完整的人格正由于谎言的这一缓慢的分解作用而分崩离析。

“你为什么要敲门?”海伦说。屋子遮着窗帘,海伦在幽暗里正在床上躺着。

“哈里斯在看着我呢。”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咱们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除了那一件事。你做得真聪明。我想这是因为你是警官的缘故。”

“是啊。”他在床边坐下,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马上冒出来汗珠。他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只是有点儿头疼。”

“要注意身体。”他机械地说,甚至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你正在为一件什么事发愁,亲爱的。”她说,“出了什么——岔子了吗?”

“不是你想的那种岔子。”

“可怜的爱人,你还记得你第一夜留在这里的事吗?你那个时候不为任何事发愁,甚至把雨伞也落下了。我们当时多么幸福。不觉得奇怪吗?——我们那时候多么幸福。”

“是的。”

“为什么咱们老要这样下去——老这样不幸福?”

“把幸福同爱情两个概念混同起来是个错误。”斯考比拼命地想谈一些空洞的道理,似乎只要他把整个这件事变成教科书上的一个事例——正像他们把佩倍尔顿的自杀变成一个事件一样——他们两个人就都可能再次得到平静,都可以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有的时候你老得可怕。”海伦说,但是她立刻就向他挥了一下手,表示她这句话只是随便一说。他充满怜悯地想:今天她没有吵嘴的心情,或者她认为不该吵嘴。“亲爱的,”她接着说,“你想的是什么?”

如果能避免的话,一个人是不该向两个人扯谎的:这样做就要引起一片混乱。话是这样说,当他望着她倚在枕头上的面孔时,还是非常想对她扯一个谎。他觉得海伦像是介绍自然知识的影片中的一株什么植物,眼看着一点点地老起来。她的样子已经十足地像一个生活在海岸殖民地的人。她同露易丝再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他说:“我在想一件需要我自己去解决的麻烦事。一件我事前没有考虑到的事。”

“告诉我,亲爱的。两个人的脑子……”她闭上了眼睛,他看到她咬紧了嘴巴准备承受一次打击。

他说:“露易丝叫我同她一起去参加弥撒,去领圣体。我现在应该是在去作告解的路上。”

“就是这点儿事吗?”她非常宽心似的问道。他对她的这种无知感到非常气恼,尽管他自己也觉得不够公正,这种恼怒却几乎像厌恨一样在他的心里翻动着。

“是一点儿事吗?”他说,“是一点儿事吗?”但是他对她马上又恢复了公正的态度,温和地说:“如果我不去领圣体,她就会知道我干了什么事,你知道,干了什么坏事了。”

“那么你就去一次又有什么?”

他说:“对我来说,这意味着——下地狱。对上帝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你难道真的相信地狱那些事吗?”

“菲娄威斯也这样问过我。”

“可是我简直不能理解,如果你相信地狱,现在为什么又同我在一起呢?”

他想:有多少次,没有信仰常常会比有信仰更能帮助人看清问题。他说:“你说得当然对,应该是能阻止住这种事情的。但是住在维苏威火山脚下的村民也还是继续……而且,不管教会是怎样教导的,一个人总还是相信爱情——不管是哪一种爱情——总能得到上帝一些怜悯的。当然了,一个人会为此付出代价,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我不相信,一个人将永远为此受惩罚。也许在他临死以前,会给他一点儿时间……”

“做一次临终前的悔罪。”她鄙夷地说。

“为这种事悔罪,”他说,“是不容易的。”他把她手上的汗珠吻掉,“我可以为我说的谎言忏悔,为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为我给人们带来的不幸忏悔,但是如果我现在就要死了,我不知道该怎样为我们的爱情忏悔。”

“好了。”她仍然带着一些鄙夷的语调说,这种语调似乎正在把她从他身边拖走,把她拖到岸上安全的地方去,“你不能现在就去把什么都向神父忏悔了吗?忏悔也不等于说你以后就再也不做这种事儿了。”

“如果我根本不想改,忏悔又有什么用?”

“那么好吧,”她获胜似的说,“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你已经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这是你这样认为,再犯一次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他想,估计笃信宗教的人会把这个看作是魔鬼在讲话,但是他知道,魔鬼是不会使用这种露骨的、叫人无法辩驳的词句讲话的;讲这样的话的还是天真无知。他说:“这是有区别的——很大的区别。这很难解释。现在我只是把我们的爱情放在——放在我个人的安全之上。但是另外一种做法——那种做法是真正邪恶的。那就像是崇拜撒旦的人参加的黑弥撒,像是一个人偷了圣体而把它亵渎了一样,那是趁上帝倒在地上而用拳头打他——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用拳头打他。”

她厌倦地把头转向一边,说:“你说的这些我什么也不懂。对我说来都毫无意义。”

“但愿对我说来也毫无意义,但是我相信这个。”

她尖刻地说:“我想你是相信的。或者你是在耍花招?咱们刚开始的时候我可没听见你谈论这么多上帝,是不是?你现在在我面前变得这么虔诚了,是不是要给自己找个借口……”

“亲爱的,”斯考比说,“我不是要永远离开你,我只不过是需要好好想一下,好好想一下。”

第二天早晨六点一刻,阿里来叫他们起床。斯考比立刻就醒过来,但是露易丝却睡得很香——头一天她太疲劳了。斯考比把头在枕头上转过去望着她——这是他曾经爱过的一张脸,这是他仍然在爱的一张脸。她害怕在大海里遇到事故,吓得要死,但是她还是回来了,为了使他生活得舒服一些。她在一次痛苦中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又在另外一次痛苦中看着孩子死去。他自己看起来什么都躲避掉了。我怎样才能安排好一切,他想,使她永远不再受痛苦呢?但是他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定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他能做到的,只是把痛苦推迟,而他自己却像带着一种传染病似的总是带着它,或迟或早还是要传染给她的。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感染了,因为她翻了个身,在睡梦中呻吟了一声。他把手放在她的面颊上,叫她睡得安定一些。他想:如果她能这样睡下去,我就也再睡一会儿,我就会睡过了头,我们就赶不上参加弥撒了,另外一个难题就推迟了。但是他的这种思想好像是一只闹钟,她一下子醒过来了。

“什么时候了,亲爱的?”

“快六点半钟了。”

“咱们得快一点儿。”他觉得自己好像正被一个和蔼的却丝毫不肯徇私的狱卒催促着穿好衣服送往刑场,但是他仍然拖延着不肯施展最后救命的招数: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的。露易丝最后把粉涂好(粉一涂到脸上立刻就凝结成块),说道:“咱们走吧。”她的声音里是不是隐约流露出胜利者的口气?许多许多年以前,在童年时期的另外一种生活里,有一个名叫亨利·斯考比的孩子曾经在学校演出的戏剧里扮演过“急性子”。他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他的年龄和身材,但是大家都说他表演得非常出色。现在他又不得不表演了——这当然不会比动动嘴唇说一句谎话有更大的困难。

斯考比突然往墙上一靠,用手捂住胸口。他无法使自己的肌肉装出疼痛的样子,所以只是闭上了眼睛。露易丝照着镜子说:“记得提醒我给你说说徳班的戴维斯神父的事,他是一位很好的传教士,比兰克神父知识更渊博。”斯考比觉得她永远也不会回过头来注意到自己了。她说:“好了,咱们真的该走了。”但是她还在镜子前边磨磨蹭蹭的。几根被汗水浸得平直的头发太不顺溜了。最后,斯考比从自己睫毛的帘幕后面终于看到她转回身来,望到自己身上。“走吧,亲爱的,”她说,“你困了吗?”

他继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有些生气地说:“蒂奇,你怎么了?”

“给我一点儿白兰地。”

“你不舒服吗?”

“给我一点儿白兰地。”他不耐烦地又说了一句。当她把白兰地拿来,他的舌头尝到了酒味的时候,他有一种暂缓处刑的无限宽慰的感觉。他长舒了一口气,身体松懈下来。“好多了。”

“怎么回事,蒂奇?”

“胸口痛了一下。现在过去了。”

“你从前有过这种情形吗?”

“你不在的时候,有过一两次。”

“你得去看看医生。”

“噢,太麻烦了。他们还不是告诉你工作过度。”

“我不该把你拽起来,可是我是想咱们一起去领圣体。”

“我怕喝了这口白兰地就不能领圣体了。”

“没关系,蒂奇。”她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把他判处了永恒的死刑,“咱们哪天都可以去。”

他跪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她同别的领圣体的人一起跪在祭坛栏杆前。他坚持同她一起到教堂来。兰克神父离开祭坛,举起圣体向他们走来。斯考比想:上帝刚刚逃开了我,但是他会永远逃开我吗?主啊,我不敢当……主啊,我不敢当[69]……主啊,我不敢当……他好像在操练的时候一样,一只手按照一定的节拍敲着制服上的某个纽扣。他想到上帝为了让世人也有与他相同的意愿,竟这样把自己降低为人,作为一块圣饼抛头露面,过去是在巴勒斯坦的村庄里,现在又在这个燠热的海港里。这里、那里,无处不在,一时间他觉得这是一桩极其残忍、极其不公正的事。基督曾经叫一个有钱的年轻人卖掉一切财产跟随他到别处去[70],这同上帝自己的行径比起来,同他自己听任那些几乎不懂得怜悯的人摆布比起来,毕竟还是容易做到的,在情理上也是讲得通的。上帝是多么舍己忘我地爱人啊!他感到非常羞惭。神父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中途不断在这个人面前、那个人面前停留一会儿,最后终于走到露易丝的跟前。斯考比忽然感到他已经被放逐了。那边,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的一边,是一个他永远也不能再回去的国土。他的心被一种强烈的爱搅动起来,这是每当人们失掉什么的时候——不论是失去孩子、女人甚至是失去痛苦——永远会感到的那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