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尔德回来时所见的巴黎,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党派分歧。“大家谈论的无非是罗马啊,开除教籍啊,冉逊教派啊,耶稣会派啊,教皇的敕令啊,驱逐出境或监禁啊等等。主教们在安勃仑开会,签出了二万道监禁状。”凡在教义上与大臣们见解不同的人,似乎天然应当下之于狱,即是圣西蒙也劝摄政把耶稣会派的拉勒芒,杜生,多纳米纳监禁起来,“把后者关在横山纳,笔墨纸张一概不许给他,也不准他和任何人交谈,可是应当让他好吃好睡,因为他是世家出身;其余两人则关入别的监狱中的地牢里,用地牢的待遇,不给外人知道他们幽禁何处,让他们死去就是。”

文人们也互相排挤,“因为一个有思想的人认为韵文并不即是悲剧的特质。”服尔德回国后的第一次动静是印行一本小册子,题作《双方的愚蠢》。他在书中说明这些争辩的无谓,述及久已遗忘的中世纪的论战,预言冉逊派和耶稣会派将来也一样的被人遗忘。“一个老神学博士和我说:‘先生,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写过文章反对教皇与教廷法令;我因此下狱而我自以为是殉道者。此刻我一切不预闻了,我觉得自己安分守理。’——‘那么你现在做些什么呢?’我间他。——‘先生,’他答道,‘我很爱金钱。’原来人类老年时会如此嗤笑青年时的热情;行为也会和人一起老的。”

服尔德自己呢,虽然还年轻,已经爱金钱了。他在英国时懂得财富可以保障个人的独立自由。他回到法国的辰光结识了两个大金融家,巴里斯(Paris)兄弟。他们劝他把书吏阿鲁哀的遗产做些投资事业。他便投资一部分于供应军队食粮的生意,据他的书记说他赚到六十余万;又投资另一部分于加第克斯的商业和对美通商的船只方面。他运气很好,那些船只居然从没被军舰查抄。他又中了奖券,不久他的财富竟增加到一个诗人从未有过的地步。“他的皮包中装满着合同、汇票、期票、国家的债券。要在一个文人的皮包中寻到这么多的这类文件当然是不容易的。”

殴辱与逃亡并未打断他交接贵人的兴趣。他那样的爱人生,要遍尝人生种种方式的乐趣。不久之后,他在一首题作《浮华》的诗中描写生的幸福与肉欲的嗜好,两者是他当时主要的情操:

一切的味道同时进入我的心坎。

一切艺术得我崇拜,一切享乐把我煽惑。

科学,历史,歌剧,晚宴,诗歌,明智,他什么都爱,什么都渴望。戏剧尤其使他如醉如狂。他从英国获到这种艺术的新观念,很想在法国舞台上应用一次。并非说他投降了莎士比亚;他是十八世纪式的典型的法国人,不能全部接受莎士比亚的。但“在那么多的重大的缺点”中间,他也窥见妙处。在不损害三一律的范围之内,能不能在法国创造行动较为泼辣的悲剧?能不能把叙述文体中的这些行动搬上舞台(好大胆)?他回来之后,立刻于一七三〇年用政治题材试作一部悲剧《勃罗多斯》,排演的时候他照常很热心,对着扮演勃罗多斯的主角嚷道:“喂!先生,你当记得你是勃罗多斯,是一切罗马执政中意志最强的一个,对战神说话也不该象说‘啊,我的好圣母,赏我在奖券上得一百法郎的奖罢’那种话的样子。”

《勃罗多斯》出演的成绩很好。两年之后,《查伊》又大获成功。象服尔德一切的剧作一样,这是少许的大胆与多量的谨慎的混合物。他在结构剧情的转纽时,曾想起莎士比亚的奥丹罗(Othello),只是换了一个背景,变成法国的武士与耶路撒冷的帝王罢了。在服尔德导演之下的演员的剧烈的动作,在当时是前所未见的,剧本的成功,一半也因此故。无疑的,我们看来觉得很冷静的东西,那时的群众已感到浪漫主义的遥远的最初的音响了。

同时代,服尔德印行一部《查理十二史》,大受读者的欢迎。群众因为他没有被选入学土院而愤慨。但如果王室与大臣们让他安安静静的不去麻烦他,也许他终生只是一个时髦的戏剧作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