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灌山有老狸,屡欺弄行人。山下有弥次者,滑稽多技,好为演剧。一日,邻村有祭祀。村人开场,弥次见招,打扮大江山酒颠童子。事毕,深更过山麓,欲戏惊吓行客,被所携夜叉假面,带双刀徐步。忽逢三眼老僧,藜杖缁衣,拉一目雏僧来,见弥次如愕然。弥次以为老狸化矣,屹立路上不动。老僧熟视曰:“汝何怪也?”弥次绐[1]曰:“我獭怪也,偶观某村祭祀,今将归。”僧大笑曰:“子亦我党耶?我不知有子,请为亲友,幸有斗酒藏,与子偕酌,随我而来。”弥次诺,与入山中。时弦月出云,白露沾草。僧忽设褥,广殆入席,温暖甚快。弥次讶问曰:“是为何物?”僧笑曰:“是我阴囊也,非宾客不设之。”弥次坐焉。

少顷,雏僧携酒来,忽有乱发蓝面妖妇捧肴来。弥次问是何者?曰:“貂怪也。”瘦颜骨立,手足如丝者从。问是何者?曰:“鹭怪也。”其他巨头如桶者、露眼如蟹者、口裂至耳者、舌长达脐者,相集十余种,歌唱飞跃,各呈技艺。弥次亦乘兴舞踊,众佥大喜。杯盘狼藉,既倒数瓢,弥次窃思世人言“狸睾八席”,真不虚也。以此代毯,天下无比,鬻之千金,可立得也。胸算既定,坐老狸傍,急拔刀截其根。

狸叫唤,众佥惊。弥次去假面曰:“我人也,汝等夜夜欺惑行人,罪恶深重,法网所不赦。我奉将军命,将驱灭汝等,假为妖怪来,代天行诛,勿逃。”大喝连声,跃斫数怪,怪皆骇散。

弥次乃卷阴囊,携而下山。天已明矣,还家展之,殆余八席,弥次大喜。四邻闻之来观,有欲买者,或以三百金乞之,不与,又加二百金,尚弗与也,曰:“非千金不割爱。”有一贵族,欲以八百金购,弥次未肯。

时及九秋,霖雨连旬,冷气日加,阴囊从而膨胀,经日益大,形如气球,坚如石,将溢一室。弥次大惊,室为囊所夺,至无坐卧处。村有老医,能精产物,弥次请而商量。医熟视曰:“《累问》、《灵枢》未闻有如此者,我安得复之。想天时不顺,冷气异常,是必疝气入阴囊也。”弥次叹曰:“千金不入于怀,却疝气入于囊,命也哉!”

|狸阴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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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绐: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