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未毕,又有两位客人来到快活林投宿,他们已经在雨里走了很久,雨水把衣服浸得又光又沉重。其中之一是一位巨人和一位小妇人的所有主,小妇人没手没脚,用一辆车子代步;另外那个客人是一位沉默的绅士,他靠着扑克牌变戏法赚钱,他的绝技之一是把小的菱形铅块塞到眼里,再从嘴里取出,因此他那五官的样子都弄得不大正常了。第一位来客名叫乌风;另外一位名叫甜蜜的威廉,大概是对他丑陋的一个讽刺吧。为了尽量让他们舒适,店主东一直忙来忙去,因此一会儿工夫两位客人便都安定下来了。

“巨人好吧?”矮脚说,这时他们全围着火炉子坐下来抽烟。

“他的两条腿有些软,”乌风答道,“我害怕他要跪着走路了。”

“那倒是一个不大妙的情形呢。”矮脚说。

“哎!真不大妙,”乌风先生答道,对着火炉沉思,叹了一口气,“一旦巨人的腿站立不稳,观众就觉得像是看一棵枯菜茎一样,没有趣味了。”

“老巨人们怎么样了?”矮脚想了一下又转过脸来对他说了。

“他们经常给放在车里伺候矮子们。”乌风先生说。

“他们不能表演,养活他们也是一笔很大的消耗呢,咦?”矮脚说着,怀疑地注视着他。

“总比让他们依赖教区救济或者到街头乞讨好些,”乌风先生说道,“一旦把一个巨人变成普通的人,巨人也就失去赚钱的能力了。你看那些木腿。如果只有一个人有一只木腿,他该多么值钱呀!”

“的确是!”店主东和矮脚一致这样说,“那是真的。”

“相反的,”乌风先生接着说道,“如果你张贴广告,说完全用许多装木腿的人演莎士比亚的戏,我相信你连一个六便士的银币也赚不到。”

“我想是赚不到的。”矮脚说。店主东也这样说。

“这就说明,你瞧,”乌风先生说,带着一种议论的神气挥舞着烟斗,“这就说明了为什么要把用坏了的巨人藏在车子里的原因,在那里面他们一辈子有吃有住,一般说来他们也愿意留在那里。几年前有一个巨人——一个黑色巨人——离开他的车子到伦敦街车上擎广告牌,廉价得还不如个清洁夫。他死了。我并不是特别指什么人,”乌风先生说着,严肃地四下望望,“但是他把这个行业破坏了;他也死了。”

店主东大声地吸了一口气,注视着狗主人,他点了点头,没好气地说他记得的。

“我知道你记得,泽瑞,”乌风先生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你记得这回事,泽瑞;一般的意见都认为他死了活该。怎么,我还记得老芒德斯有二十三辆大车的时代——我记得那时老芒德斯在斯巴田他的村庄里过冬,当季节结束之后,每天有八个男女矮子一起吃饭,另外由八个穿绿褂、红裤、蓝纱袜和细绳靴的巨人伺候;其中有一个矮子,年纪有些大了,脾气也有些刁滑[1],每当他的巨人不能迅速地如他的意,便用针刺他的腿,因为腿以上他便够不到了。我知道这是事实,因为这是芒德斯亲口对我讲的。”

“矮子们老了以后他们便怎么办呢?”店主东问。

“矮子越老越有价值,”乌风先生答道,“一个头发斑白、皱纹满面的矮子就可以免去人们的疑心了。但是一个有了腿病的巨人,立也立不直,那可怎么办!——只有把他放在车子里,永远不让他出台,不管人们怎么劝,也永远不让他出台。”

当乌风先生和他的两位朋友吸着烟斗聊天的时候,那位沉默的绅士坐在靠近烟囱的暖角,吞着,或者好像是吞着,那个价值六便士的银币,作为练习,表演鸡毛顶在鼻头上面,还有其他那一类巧妙的戏法,他不曾注意到在座的人做些什么,他们也同样不去睬他。最后疲倦了的女孩子劝她外祖父休息,两人一齐退席了,大伙还是拥炉而坐,那些狗在一个相当距离的地方酣睡着。

耐儿同老人道了晚安,回到她那可怜的阁楼里,但是刚把门关上,外面就响起了轻轻弹叩的声音。她立刻把门打开,一看原来是汤麦斯·柯德林先生,她不免略吃一惊,因为在她离开的时候,他显然是在楼下睡熟了。

“怎么回事?”女孩子问。

“没有什么,亲爱的,”她的来客答道,“我是你的朋友。也许你不曾想到这点,但是够得上你的朋友的是我——不是他。”

“不是谁?”女孩子问。

“矮脚呀,亲爱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柯德林说,“他很和气,容易讨你喜欢,而我倒是个有一句说一句的老实人。看我的样子也许不像,但是我的确是这样的人。”

女孩子开始惊惶起来,心想麦酒影响了柯德林先生,这种自吹自擂可能就是吃了酒的结果。

“矮脚很不错,好像很和气,”厌世派接着说,“但是他做得过火。而,我就不像他那样。”

真的,如果说柯德林先生的态度有什么缺点,那便是他对靠近他的人们表现得不够和气,而不是过火。但是女孩子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我的劝告,”柯德林说,“不要问我为什么,但是听我的话好了。在你同我们一道走路的时候,要尽量靠近我。不要说要离开我们——无论怎样也不要——只是永远贴近我,就说我是你的朋友。你能不能把这话记在心上,亲爱的,永远对人说我是你的朋友吗?”

“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对人这样说呢?”女孩子天真地问了。

“唔,并不是说在什么特别的场合里,”柯德林答道,对这样一个问题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我只是希望你要把我当作朋友,对得起我。你不知道我对你多么关心呢。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来历——就是关于你同那位可怜的老绅士的来历告诉我呢?我是一位了不起的顾问,对你又是这等关心——比矮脚对你关心多了。我想楼下的人们要散场了;你不必告诉矮脚我们一道谈过。上帝保佑你。记住谁是朋友。柯德林是朋友,矮脚不是。矮脚的为人也不算坏,但是真正的朋友是柯德林——不是矮脚。”

汤麦斯·柯德林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带着仁慈和爱护的神气,态度也很热情,说完他便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使女孩子陷入极端惊愕之中。当她还在默想着他那奇异行为的当儿,其他旅客们踏着破楼梯和楼梯口,咯吱地响了起来,他们是经过这里准备上床休息去了。在他们走过的足音消失了之后,其中一个人又转了回来,在过道上迟疑了一下,发出了窸窣的声音,好像不知道应该敲哪个门似的,最后还是在她的门上敲了。

“谁呀?”女孩子从里面说了。

“是我——矮脚,”声音从钥匙洞里送了进来,“我只想告诉你明天我们很早就要动身,亲爱的,因为如果我们不走在那些狗和那个变戏法的前头,到什么地方也赚不到一个便士了。你一定可以早点起来同我们一道上路吧?我来叫你。”

女孩子答应说可以,并且也回答了他的“再会”,就听到他悄悄地走了。这两个人的焦急引起她的不安,又想到他们在楼下曾经咕咕呱呱,她醒了的时候又看到他们显出一些慌乱的样子,越发增加她的疑惑;同时因为她又感到他们并不是很合适的旅伴,更使她放心不下。不过,她的不安抵抗不住她的疲劳,一会儿工夫她就忘了一切,睡着了。

第二天大清早,矮脚履行了诺言,轻轻地敲她的门,请求她马上起床,因为这时狗主人还在打鼾,如果他们不耽搁时间,他们一定能比狗主人和变戏法的抢先一步,那位变戏法的正在说梦话,细听起来好像在梦中用鼻头耍一匹驴子。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并且赶快叫醒老人,很快地他们就同矮脚一样准备好了,使那位绅士有说不出来的满意和安慰。

他们不拘礼节地吃了一顿由咸肉、面包和啤酒凑成的早餐,就向店主东告别,走出了快活林的大门。天气晴和温暖,宿雨浸过的土地凉透了脚,篱笆越显得活泼碧绿,空气清爽宜人,每一种事物都是又新鲜又健康。浸浴在这种环境里,他们走起路来是够愉快的了。

他们没有走好多路,女孩子又被汤麦斯·柯德林先生改变了样子的举动吓住了,他不像先前那样孤僻地独自一个人行走了,一直偎傍着她,在他的同伴们看不到的时候,他便望望她,愁眉苦脸、不断摇头地警告她,不要相信矮脚,把心腹话留给柯德林。他的行为不是只限于表情和姿势;因为在她和她的外祖父走到矮脚身边,那个小个子和平常一样高高兴兴地无所不谈的当儿,汤麦斯·柯德林便表示嫉妒和不信任,紧紧跟了她上去,偶然也用舞台柱子对准她的脚踝子戳一下,样子很突然,又很苦恼。

这些情景自然使女孩子更加警惕、更加怀疑了,并且一下子她又发觉,每当他们停了下来在一个酒店门口或者其他地方吃饭或表演的时候,柯德林先生总是眼睛死盯着她和老人,否则便是表示出最大的友谊和关切,叫老人靠近他,紧紧拉着他不放,这情形直到戏演完,大家一同上路为止。矮脚好像同样有些改变,在他那温和的脾气里又混入了监视他们的意思。这样越发增加了女孩子的疑虑,使她更为焦虑更为不安了。

这时候,他们正走近第二天就要开始举行赛马的那个城市;因为一路上都是向那里前进的大队的吉卜赛人和走江湖者,他们从许多小路和田间斜径里曲曲折折地走来,逐渐汇成一条人流,有的傍着篷车步行,有的骑着马,有的牵着驴,另外一些背着沉重的载荷,但是大家目的地相同。道旁的一些客栈,因为地区偏僻,终年空闲着寂无人声,现在也送出暴风雨般的喧叫,冒着云雾一般的浓烟,一团一簇的红色圆脸贴在朦胧的窗子上向大路上张望。每一块荒场或公地上都摆上了小赌摊,大叫大喊着招呼闲散的过客入局,试试运气;群众越来越拥挤,人声越来越嘈杂;金黄色的小摆设在灰土积满的摊头上显示出光辉;常常一辆四轮大马车疾驰而过,扬起了尘沙,使一切东西模糊地丢在后面发怔。

他们还没有到达那个城市,天就昏暗下来,实际是走最后几里路时就已经暮色苍茫了。这里完全成了喧嚣纷乱的世界;街上挤满了人——从他们那种目不暇接的神气看来,里面好像有许多陌生人似的——教堂的钟敲得震天价响,窗口和屋顶招展着旗子。堂倌们在旅馆的大院子里奔来奔去,常常彼此撞个满怀,马蹄声在不平坦的石路上嘚嘚地响,马车的脚板噼啪地放下,一股浓重的温吞吞的油腥气味从许多餐桌上喷散出,沁到感官里来。在较小的客栈里,提琴手使尽全力适应着蹒跚的脚步拉出尖锐的声调;忘了歌词中叠句的醉汉,只顾发着没有意义的喊叫,把微弱的铃声压下去,越发显得他们酒后野蛮了;流浪的人群聚集在门口,观看卖艺女子的跳舞,竟随着嘹亮的箫声和震耳欲聋的鼓声喧噪起来。

看了这种疯狂场面,女孩子被吓坏了,并且使她感到厌恶,她拉住那个手足无措的老人,他紧紧跟着她的向导,战战兢兢地唯恐把他们挤散,把她一个人留在后头。他们加快脚步逃避了喧嚣和纷乱,最后走出了那个城市,向着赛马场进发,马场在一个空旷的荒地上面,高出平地,广达一里。

尽管这里人还是很多,没有一个长得像样,也没有一个穿得整整齐齐,他们正在安设篷帐,在地上钉楔木橛,泥脚跑来跑去,嘴里还不断地咒骂着——尽管这里有疲倦了的孩子,把车轮中间的草堆当作摇篮,哭着睡着了——瘦马羸驴刚刚卸下鞍套,在男人女人中间擦过,还有盆子罐子,半死半生的炉火,蜡烛头在天空里闪烁明灭;——尽管这样,女孩子还是感觉逃出了城市,呼吸自由多了。一顿不够丰富的晚餐,又把她的私蓄消耗了很多,她只剩下几个半便士,仅够打发明天一顿早餐之用了。吃过饭,她同老人在一间帐篷的角落里躺下,尽管四周的人终夜不停地忙于布置,他们还是睡着了。

现在已经到了他们必须乞讨面包的时候了。太阳刚刚升起,她就溜出了帐篷,漫步走到不远的田野,采了几朵野玫瑰和一些不值钱的草花,打算把它们扎成小的花球,等贵妇人坐着马车来到,向她们兜销。便是出去做这项工作,她的心也没有清闲过。当她回到帐篷坐在老人身旁,扎束她采来的花,两位旅伴还在另外一个旮旯里微睡,这时她拉了拉他的袖子,斜斜地望着他们,低声地说道——

“外公,不要用眼睛看我所谈的那些人,也不要对我的话露出惊惶的样子,只当我随便谈谈好了。我们离开老家的时候你怎么对我说来?——如果他们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他们不是一定要说你疯了,会硬把我们分开吗?”

老人转过身子对着她,显示出极端恐惧的表情;但是她对他使个眼色制止住他,让他拿着一把花,等她把它们扎起来,然后把嘴唇凑近他的耳边,说道——

“我记得这是你告诉我的。你不要开口,亲爱的。我记得很清楚。我不大会轻易忘记这句话的。外公,这两个人怀疑我们是秘密离开了我们的亲友,打算把我们带到什么官吏面前,看住我们,把我们送回去。如果你的手老像这样发抖,我们就永远不会脱离他们了,如果你现在还能镇静,一切都很容易做到的。”

“怎么办?”老人嘟嘟囔囔地说,“亲爱的耐丽,怎么办?他们会把我关在一个石头屋子里,又黑又冷,还要把我锁在墙壁上,耐儿——用鞭子抽我,并且永远不让我再看到你!”

“你又发抖了,”女孩子说了,“成天紧跟着我。不要把他们摆在心上,不要看他们,只注意我。我会找到一个方便的时间,乘机溜走。在我那样做的时候,你要跟着我,不要停下来,也不要说一句话。嘘!就是这样好了。”

“哈啰!你在做什么呢,亲爱的?”柯德林先生说,抬起头来打呵欠。看到他的同伴还在酣睡,他接着又诚恳地低声说道,“柯德林是朋友,记住——不是矮脚。”

“在做些花球,”女孩子答道,“在三天的赛马会里,我要试着做点买卖。你要一个不要呀?——我的意思是当作礼物送给你呀。”

柯德林先生本想站起来接受,但是女孩子赶快走上前来,把花塞到他的手里。他把花插在纽襻上,摆出一副对厌世派说来已是很够和气的架子,极端得意地斜睨着毫无知觉的矮脚,在他重新躺下之后又嘟嘟囔囔地说道:“汤姆·柯德林是朋友,上帝作证!”

太阳越来越高,一堆帐篷显示出更欢欣更光辉的外表,长行列的车辆轻轻地在草地上滚动。夜晚穿着粗罩衫扎着皮裹腿到处游荡的男人,现在也换上绸衣,戴上插有羽毛的帽子,像是变戏法的和江湖艺人的装束出来了;不然就是一套华美的制服,像是赌棚里言语温和的侍役的装束;不然就是强健的农民服装,像是替非法的赌博场所拉纤的那般家伙的装束。黑眼睛的吉卜赛姑娘,用华丽的手巾包着头,突然地闯了进来替人算命;苍白、瘦弱的女人,带着害肺病样子的面孔,逡巡在腹语家和魔术家的后面,戏还没演到好处,就眼巴巴地等着人们把小银币掷到地上来了。好像附近的孩子统统溜到这里,又脏又穷,隐藏在驴、车和马的中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孩子,在混乱的地方跑来跑去,从大人的腿下钻,从车轮底下钻,又安然地从马蹄下面跑了出来。舞狗、高跷、小女人和高大汉子,还有许多别的引人入胜的玩意,带着数不清的乐器,跟着数不清的乐队,都从他们过夜的洞穴和旮旯里出现,在太阳底下大显身手。

矮脚引导着他的一班人马沿着挤塞的道路前进,吹着铜喇叭,在潘池的声音里狂欢;汤麦斯·柯德林紧跟着他,和平常一样扛着舞台,眼睛盯着耐丽和她的外祖父,因为他们两人有些落在后头了。女孩子手里提着装着鲜花的小篮子,有时停了下来,带着怯生生的和腼腼腆腆的样子,向一些华美的车辆兜售。但是,可惜呀!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大胆的乞丐,预言人家一定得到好丈夫的吉卜赛人,以及其他精于此道的行家呀!纵然有些少女温柔地微笑着摇头,也有另外一些向她们身旁的绅士叫嚷着说:“看哪,多标致的小脸呀!”但是她们还是让那张小脸走过去,从未想到它呈露着疲乏和饥饿的颜色。

只有一位高贵的女士似乎了解女孩子的处境,她独自一个人坐在一辆华美的车子里,另外两位衣服炫丽的少年刚从车上跳下,在不远的地方大声说笑着,好像完全把她忘在脑后似的。四周都是许多高尚的女人,但是她们转过脸去,不然就是望着别的地方,或者看着那两位年轻人(不是没有意思地望着他们),结果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她把一位非要替她算命的吉卜赛女人摆脱开,说她早已算定了,几年来早已算定了;但是她把女孩子叫到跟前,拿过她的花,把钱放在她那颤抖的手中,吩咐她快回家去,看在上帝面上,要守在家里,不要出门。

他们在这个长行列里来来去去走了许多次,除了马和赛马的情形什么都看到了;当摇铃清除跑道的时候,人们就走到车和驴子中间休息,直到赛完了一次再走出来。好多次潘池把他的幽默风趣表达到顶点;但是汤麦斯·柯德林的眼睛始终盯牢他们,要想悄悄地逃走是办不到的。

最后,到天色将晚的时候,柯德林先生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扎起了戏台,观众立即蜂拥而来。女孩子同老人靠在布幕后面坐下,她在想着,马本是优良、忠诚的动物,为什么把人们吸引到它们周围,就好像使他们变成了流氓呢?正在这样想着,矮脚先生就着当天情形胡诌出来的一些滑稽词句,招来了一阵笑声,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沉思,使她抬起头来四下一望。

如果他们逃走而不致被人发觉,现在正是时机了。矮脚正在起劲地敲打木棒,在台上决斗到最凶猛的时候,他更拼命地把傀儡角色在舞台的两壁上撞;人们带着笑脸观赏;柯德林先生的眼睛看到扒手探入背心口袋里面悄悄地在摸寻小银币时,露出冷酷的笑容来了。如果他们逃走而不致被人发觉,现在正是时机了。他们就抓住了这个时机,逃走了。

他们穿着摊棚、车辆和人群行走,从来没有回过一次头。铃又在摇,在他们到达绳圈时,跑道已经不许行人通过。但是他们装作没听见骂他们违犯场规的叫喊,还是冲了过去,在小山突出部分底下很快地爬走,向着空旷的田野进发。

* * *

[1] “刁滑”(wicious),系“狡猾”(vicious)的讹音,本意应为“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