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跑了么?……我从来没看见过有这样的人……”

梅轩老先生病势又沉重了些,房东太太更着急。她咕噜着,一面忙着:叫人去通知警察局,去喊白慕易。她骂那位梁老先生不拣地方死。可是她又可怜那老头儿。为了人道之故,她得去问问梅轩老先生有没有最后的话要说:她怕他那位白先生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落了气。

“梁老先生,梁老先生,你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叫他……叫他……我……替我进行……”

“进行什么?梁老先生,进行什么?”

“机会……机会……”他痛苦着脸子。“病会好的……”

白慕易没找着,梅轩老先生情形却很坏:眼睛翻了一半上去,嘴里只是吹着气——哺,哺,哺,哺,哺。

“去了,去了,”房东太太说。

找到了白慕易的时候,梅轩老先生已经停止了呼吸,只是心头还有点热气。

房东太太告诉白慕易,梁老先生最后一句话是:“叫他替我进行”。

“我就问进行什么呢,他说什么机会机会。过了一会又说,‘我会好的’。”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白慕易没了主意。他不敢和房东太太同去——怕她又得扣留他。他跟白骏夫妇商量。

白骏拉长着脸叹口气。

“想不到竟会死,真不敢领教。”

“如今我怎么办呢?”

“还有什么怎么办,担子在你身上。你去找几个同乡朋友凑几个钱给他买口棺材,抬他到义园里再说。”

这主意不错。白慕易婉转地向房东太太说了打发她先回去,他就忙着去找熟人捐钱:除了刘培本全家搬到济南去了不算,其余都花了几个。白慕易自己在会计那儿借支了二十块钱凑在里面用。

“我也捐五块钱,”李益泰说,“梁梅轩这人还不错。……老白,你借我五块钱,我现在没带零钱。”

白骏板着脸:

“我已经出了六块,叫我再出五块,我不来。”

“这算我的呀,我问你借的呀,”那个抿抿嘴微笑着。

“哼,借!”白骏还是摇头。

“你不想想梁梅轩多可怜。我要不是可怜他我不会低声下气地向你借钱。……我写个借据好不好?我明天一定还,我不过今天没带零钱。……”

白骏瞧太太一瞧,太太微笑:

“就借给他拉倒了罢。”

那个掏出五元的票子给白慕易。

“老李,我交给慕易了。”

“不,”李益泰抢过来。“由我自己交手续清楚点儿。”

他可一口气跑出去把票子换散,交两块钱给白慕易,扬扬眉,抿抿嘴说:

“我捐两块钱罢。那个三块我明天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