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龟太太果然办到了这件事。她对丈夫说过了,一说就灵。

她并且还问:“我求你做这件事——不算突兀吧,亲爱的?”

“哦,一点也不突兀,亲爱的,”黑龟教授很温柔地回答,“阿瓶已经跟我提过了。这孩子很乖巧,向来就会走内线。凭他这么一点聪明,我也得照你的话去办,算是奖励他。”

太太媚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做起来也是心甘情愿的,一点也不勉强,不是么?你心里其实很愿意帮他的忙,我晓得。”

教授也笑了起来:“你猜对了。不过他自己一来找我呢,那他就是我的主顾,我当然应该跟他讲价钱。其实我知道他会来找你。我也希望他来找你。当时我心里就说,‘你为什么不找我太太来跟我谈?——那就不是一宗买卖了,那你一个钱也可以不花了。’不过我当然没有说出来。有些学生不知道这个诀窍,只要求我免费替他解释问题,那真是不聪明了,那真是些劣败者,活该要被淘汰掉。”

“那的礁是些蠢货,”太太对镜子抹着口红,咬起字音来就稍微有点含糊,“怪只怪他们不知道我的本领,他们以为我是跟别的那些太太一样,劝夫会劝不动的哩。”

可是谈到这一层,黑龟教授的意思就不同些:“那不尽然。其实是他们不知道我的缺点。我心里想要帮他们的忙,要是没有帮上他们的忙,我甚至会睡不着觉。这是我的一个大缺点。所以只要他们能够避开一般交易形式来求我,我都满心愿意地通融的。唉,想想真惭愧,我还是这样一个旧式人物。”

“旧式人物?”太太抿着嘴笑了一下。

“唔,是的,”丈夫很正经地说了下去,“至于新时代的人物——那就不会有这个缺点。比如阿瓶吧。要是你求他做点事情,那你即使清请了他太太去劝说,也还是决不通融的,总之你非照价付钱不可,他没有什么人情可讲。他心里也从不会想到要帮人家的忙,他决不会睡不着觉。这样的人才真正完全是新式人物。他虽也是我的学生,可是他比我强得多了。”

太太想了一想,就说:“讲到做买卖呢,你也许比不上那些新式人物。可是要讲到做丈夫呢,那你倒是个顶呱呱的新式人物。假如你是个旧时代的老腐朽——那你还能听我的话么?”

那位做丈夫的似乎为得要讨他太太喜欢,很快地就把那篇文章写起来了,没有问肥香公司要一个钱。

这篇文章一发表了之后,立刻有许多报纸杂志转载,立刻有许多人写文章附和。

帝国国会里也有些议员,就根据黑龟教授这篇文章反对帝国工厂法的修改案:“我们帝国最有权威的经济学家——已经看到这修改案的害处了。这修改案是违反‘人民自由’和‘契约自由’两大民主原则的。而且一施行起来,帝国的各家公司就多出一笔大开销,不能跟外国的公司竞争了。再呢,厂主因为法律上有这种种规定,他们满肚子不愿意,就会想法子报复到工人身上。这样可连工人也没有什么好处。总而言之,这完全是破坏帝国利益的自杀政策。”

大粪王看了很高兴:“黑龟教授这篇文章倒着实有点力量哩。”

香喷喷也十分感激黑龟教授,一个钱也没拿,就出了这副大力。

可是格隆冬皱着眉说:“其实我们应当给他一笔报酬的。”

“是,是,”瓶博士赶紧走过来鞠一个躬,“老板大人知道,他本来是向我只了价的,可是我一心一意要替公司省几个钱,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妙法——办就办到了。不瞒老板大人说,我这位老师虽然有学问,但其实是老实人,我们公司少他一笔钱,那只怪他自己傻。老板大人请不必介意。”

然而格隆冬已经决定要送黑龟教授一点礼:他开了一张支票。

那位瓶博士看了可大吃一惊:“老板大人!老板大人!啊呀,送这么大一笔钱给他!他自己开的价,也还没有这么大的数目哩。这何必呢,老板大人!这何必呢!”

这位老板大人很有礼貌地微笑着:“博士,我也知道您的难处。我想送去的时候还向他说明一句,说是瓶博士叫我们送的,那么黑龟教授再也不怪您什么了。”

“不然,不然,老板大人!”瓶博士着急起来,“我并不是怕黑龟教授怪我小器,或是怪我多事,他不会怪我的。我只是为公司可惜这笔钱!这笔钱要是投到生产事业上……”

格隆冬可没有听他的,礼物竟送去了。

这么一来,倒累黑龟教授写了一封长信给肥香公司,问它这笔钱是定什么货的,如果不是为了交换,那他不能白拿人家的货币。至于他里最近写出的那篇文章,那可不能看做买卖上的事,要不然——他就太对不住他自己的太太了。

于是格隆冬就把这笔钱捐给帝都大学的黑龟研究室。

“唉,可惜!”瓶博土想,“可惜我已经把我自己整个卖给肥香公司了,否则这笔钱就可以拿来酬劳我这个居间人——反正他们两方都不要。”

还有一位香喷喷先生——也有点觉得太浪费,不过他不好拦阻。等到看见黑龟教授那篇文章有那么大的影响,有许多人赞成,也有许多人反驳,他才对格隆冬说:“不错,不错,这并不是一宗赔本生意。”

“唔,”格隆冬点点头,“现在该由我们来开口了。”

他跟大粪王和香喷喷谈了一通之后,就交一叠稿子给保不穿帮——拿到各报上去登。

这是用大粪王和香喷喷两个人的名义所发表的一篇谈话。这里先把黑龟教授恭维了一场,称赞他讲得对。不过一个当老板的,总得自己反省一下,看有没有不人道的地方。一个正直有良心的厂主总得努力去改善那些职工的生活。因此肥香公司就公布了一个改良计划。

各报纸立刻登了出来。

跟肥香公司有关系的那些旧纸是不用说了,当然把它登在要闻栏里,标题字特别来得大。

就是那些跟肥香公司没有关系的报纸,就是啧哈帮的机关报,甚至于就是“山兔宗”办的《好人日报》——也都极其重视这篇谈话。

大粪王和香喷喷的照片也常常在报纸上出现。他俩的传记、轶事、照片,在一般刊物上占了许多篇幅。还有几百篇文章评论他俩,说他俩是人道的象征,是现代的救世主。一直到好多年以后,金鸭历史教科书上,一提到帝国工厂法的修改经过,总还是这么写着:“先是,有名大粪王及香喷喷者,力为倡导。帝国舆论界,翁然从之。帝国国会遂通过修改法案,并组织各种调查委员会,作具体讨论,乃有第一次之修改。其后又修改二次,方有最完善之现行帝国工厂法。”

那个时侯——大粪王和香喷喷可忙极了,每天都要接见许多新闻记者,每天还要跟格隆冬和瓶博士商量,看哪些问题该怎样答复那些访问的人。

有一位新进诗人,叫做秀草先生的,写了一首六千行的叙事诗,题目就叫做《大粪香》因此出了名。舍利书店新出的第九版《文学辞典》上,竟把他的名字列进去了。于是他由剥虾太太介绍,认识了大粪王和香喷喷。

还有一位优生学家,也天天去找大粪王和香喷喷,详详细细问起他们的祖父,曾祖父,因为他正着手他的博士论文,叫做《天才企业家与其祖先》。

幸亏大粪王和香喷喷两家已经搬到新屋子里去了,那里有好几间宽大的客厅,客人多了不至于拥挤。

大粪王高兴得很,索性把那些高贵客人请来,举行一个大宴会。

“呃,算了吧,阿粪,”香喷喷有点不以为然,“同这帮杂七杂八的人来往,实在没有什么好处。他们不过是想揩你的油,想要你写什么捐款就是了。”

可是大粪王也有大粪王的理由:“写捐就写捐吧,这也不是白花的。”

“怎么,难道还有赚头么?”

“唔,大粪王爱笑不笑地抿了抿嘴,“有精神上的赚头。我们的钱一花到哪里,我们的势力也就达到了哪里。”

香喷喷知道自己的劝告没有用,就叹了一口气,只好自言自语地说几句:“势力?——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敲起来没声音,看起来没有颜色,摸起来没有软硬。倒拿实实在在的金钱去换这种空空洞洞的东西!”

看见大粪王正兴冲冲地在那里跟格隆冬他们谈着——这次该请哪些客,香喷喷简直不忍看,就悄悄地走开了。

“你看看这个名单看,保不穿帮,”大粪王没有理会香喷喷,只顾说自己的,“你看还有要加的没有?”

“这里还少几位最重要的客人哩。”保不穿帮指指这张单子,“磁石太太不是说过的么——现在老圣人那帮人,倒对咱们有点好感了,咱们正好趁此机会跟他们做做朋友。”

“行!加进去!”

接着大粪王又对格隆冬笑着:“至于女客——水仙小姐当然是第一个要紧的。”

他还打定主意,要请那几位熟客特别早点来,到大粪王之宫来玩一整天,可以多些时候谈谈玩玩。

那大一早——这在大粪王说来是极早的,不过九点钟——瓶博士就奉令坐着马车去接黑龟夫妇来了。

“阿瓶,他这次请客,有没有们什么买卖要谈?”黑龟教授问。

“没有。只是普通应酬。”

“那好,那我也不必准备,放心去玩就是了。”

黑龟太太一听说今天大粪王请的客很多,都是些体面人,她在梳洗方面就多花了点儿工夫。他们上车出发的时候,钟正敲了十下。

半小时之后,车子驶到了帝都的东郊,过了金鸭河的大桥。河面上泊着几艘很好看的游船,这也是大粪王的。前面一片树林里,耸出了几座大楼的屋顶,那就是大粪王之宫和香喷喷之园了。

于是驶进大门,弯弯曲曲穿过那个大花园,就在一座罗马式的建筑物门口停下来。

大粪王很高兴地迎着他们,说有好几位老朋友已经早就来了。可是——“还是先到各处看看吧,好不好?”

主人就亲自领着黑龟夫妇游这里,游那里,非常得意。

先看了看各座房子的外表,黑龟教授抬起了头来,这才发现这座罗马式建筑物的两边——忽然耸出两个又高又尖的高楼,好像两个尖脑顶的怪物,瞪着一对小眼睛。

“这是仿哥特式造的。”大粪王介绍着。

再往里面走一步,就望见当中有一座红墙黄瓦的极庄严的中国式宫殿,门口直竖着一双白大理石的如意。这里的屋子都是两边对称的,配着这宫殿两翼的,是一面一座现代的普通西式洋房:建得小巧玲珑。不过每幢洋房中央各有一座针钻子似的圆塔,雕着几个金色文字。

瓶博士指给黑龟太太着:“这是印度式的浮屠。”

“那里是金字塔!”大粪王忽然嚷了起来。

客人们一望,果然看见前面那一行剪得崭齐的圣诞树后面——有一个方尖顶的建筑物,是一块一块粗糙的方石堆成的。

“真正像得很,”黑龟太太赞叹着,“这塔里面呢?”

“里面有个地不室。”

黑龟太太为了好奇,一定要进去看一看。她跟大家一钻进那里的地道,忽然有一种神秘的感觉。这地道很高很大,大概可以并排走五十个人。光线不大好,更显得阴森森的。

“这里面一定有木乃伊吧?”她想。

她记起她看过一部谁的小说,写埃及有什么三千年的女尸,忽然复活了。现在她觉得她自己正是在几千年以前的一个世界里——又野蛮,又有趣,又有点害怕。

一跨进地下室,她真的吃了一大惊,她连眼都花了。这里的确有些神秘的东西,东一个西一个地站在那里。有的很大,有的较小,简直叫不出名目来。

“啊,”她定睛一看,才叫了出来,“这许多机器!”

大粪王很得意地接嘴:“是的,这都是我们肥香公司的最新式机器的模型。”

他发现那边角落里有几个人在那里,立刻指指其中一位高个儿:“那位就是我们帝国的大科学家大发明家科光博士,让我来介绍一下吧。”

三分钟之后,主人又领着客人走出来,去看一座古希腊式的殿堂。不过那座殿堂总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因为它隔壁有一座现代工厂式的建筑,是一座七层楼的大厦,好像一只伟大的方盒子,很骄傲地站在那里。据瓶博士说,那座大厦的顶上一层还有古代巴比伦式的屋顶花园。

“那屋顶花园一定布置得很美丽吧?”黑龟太太问。

“很美丽,”瓶博士说,“布置了一个小规模的鸭斗场。”

然而黑龟教授已经走累了,肚子也有点饿。于是大粪王邀请客人去吃点东西。他们就又跟着他回到那个光头顶似的罗马式厅子里么。

“先生觉得这些房子怎么样?”瓶博士与黑龟教授并排走着。

“哦,我是不懂建筑艺术的,我只觉得很热闹。”

他太太被大粪王挽着膀走在前面,这时候她就插进来:“这么看一趟,就好像旅行到了许多地方一样。”

“还同时看见了许多时代哩!”瓶博土接嘴。

大粪王就告诉他们,这都是由几位伟大的建筑师设计的。

“他们那几位都煞费了苦心哩。他们要使这整个大粪之宫能够表现出我们金鸭帝国的文化倩神。这页是他们的杰作,许多大艺术家看了都赞美,说那种精神的确已经充分表现出来了。”

“屋内的陈设也是如此。”瓶博士补充了一句,“就说艺术品吧,也是很热闹的。”

黑龟教授听了这句话,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记得最近报上刊载了一条很动人的新闻,说全世界著名的那座所谓“不可知的爱神雕像”,已经运到金鸭帝国来了。这是黄狮国一位银行家出了重价买来,送给大粪王的。

一问起这个,大粪王立刻就说:“是的是的。现在正陈列在我的罗马厅里,马上就可看到的。”

说着,不知不觉把脚步加快了一点。

“其实并不是那位银行家买来的,”大粪王忍不住又要谈起这个,“这本来是黄狮国一位爵爷的家藏宝,许多博物院向他买,他总舍不得卖。这回他破了产,这座雕像才归了那位银行家,那位银行家又送给了我。这真是一件最名贵的艺术品。以往——每年总有许多外国的艺术家到黄狮国去,设法去看一看这座雕像,还有许多专门著作讨论它的。”

不错,帝都大学有一位设美学讲座的外国教授,就有专题讨论到这件艺术品,但作者是谁,还是“不可知的”。虽然有种种推断、考据,可总不能确定,只能断定它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罢了:这倒是大家公认的。

“我只见过这座雕像的照片,”黑龟教授说,“是我的大儿子从黄狮国寄回来的。”

可是黑龟太太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黄狮国真也奇怪——它竟肯让这么一个稀世宝流到我们帝国来。”

“然而这件艺术品是属于那位银行家私人的呀,太太,”大粪王很耐烦地告诉她,“不过这位银行家的名字,暂时还不能公布,他同我有买卖来往。他有要靠我的地方,于是他就送我这个礼物。好在他得来的很便宜。太太,要是照您的话,那么他就该把这件名贵东西留在黄狮国,或是让给黄狮国的什么博物院了,是不是?可是那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原来黑龟太太是有个国家观念在她心里,她认为一个国里有这么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那就是这一国的光荣,这一国的人应当好好地保护它。

她严肃地说:“要是我做了黄狮国‘政府’,那我就得禁止那个银行家做这种丢脸的事。大粪王先生,现在这座雕像已经归了你了,已经归了我们金鸭族了,全世界的人都很眼红哩。要是您再把它随随便便流到外国人手里去,那——大粪先生,我老实说,我们都不准许的。”

这时候她丈夫可忍不住要开口了,不过说得很温柔:“亲爱的,你错了,每个人都有处置自己财产的绝对自由,买卖也是绝对自由的。您想要加以干涉,那完全是一种旧时代的想法。”

那位黑龟太太最恨的是人家讲她脑筋旧,她不兔有点愤怒起来:“旧时代的想法?这样为国家的光荣着想,难道你可以说这是旧式的么?旧式人物难道有什么国家观念么,我问你?如今我们金鸭人个个都爱国,连小学生都知道爱国,这难道不是个新潮流么,我问你?”

“师母,师母。”瓶博士想要做和事佬,可是又给师母打断了。

我们希望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归我们帝国,我们帝国已经有了的宝物不让外国得去——这种爱国精神能不能说它是‘旧时代的想法’?能不能,你说?”

瓶博士等她住了嘴,这才重新开口:“您讲得很对,这种爱国精神的确是新时代的东西。不过先生也没有讲错:个人的财产可以自由处理,买卖可以自由——这也的确是新时代的……”

“可是我要请你解释解释,假如大粪王先生把这件稀世艺术品卖给外国人了,我们能袖手旁观么?我们谁都看不过。然而我们又要提倡自由买卖:你们说这是新潮流,是极合理的,是不是?”

“是的。”瓶博士应了一声。

“那么,”黑龟太太把声音提高了点儿,“那么这一种新潮流——在这里就跟爱国精神冲突了。你怎么解释呢?你能说爱国精神是不合理的么?”

瓶博士不言语。黑龟教授也没有开口。大粪王也不插嘴。似乎他们是为了礼貌起见,不打算同一位太太抬杠。

只是大粪王在肚子里回答着:“我要怎样就怎样。天地万物是为我而设的:我都可以自由处理。什么合理不合理!——废话!”

好在他们已经走进了厅子。客人们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辩论,只是提着神要来见识见识这轰动世界、讨论了两三百年的“不可知的爱神雕像。”一想到自己就可以亲眼见到这艺术品的原作,他们兴奋得心跳个不住。他们简直没有注意到厅上还有别的人。

黑龟太太竟好像是个虔诚的香客到了圣地一样,一方面她还有点骄傲。现在这个无价的宝物确实是在金鸭帝国的国土里!她身为金鸭人,就能饱享这个眼福,她仿佛看见全世界的人都眼巴巴地向这里望着,好几百万艺术家从世界各处奔来——只要欣赏了一次,就不枉为一世人了。

“这里!”大粪王叫。

黑龟教授就很庄严地望过去——这就是那座雕像原作!

他平常就极珍爱这雕像的几帧照片,他听帝都大学那位外国美学教授跟他谈过这作品之后,对它很有兴趣。他记起了那位教授的一些话:“我特为到黄狮国去旅行一趟,看见了那原作,我简直吃了一惊,想不到人间竟有这样的创造物!你决不会觉得这是冰冷的白大理石雕成的,你倒会感到她是活的,有人体的温暖。她的确有灵魂!她的美——真不可言说。但她比古希脂的雕像更接近我,更具人间性。她有近代美,有人间的美。然而事实上在人间是找不到这么美的。我真想不透作者找了一个什么模特儿。也许同时有几千几万的模特儿,把所有的美点凑在她身上的吧。所以她的美,在人间找不出,但又是属于人间的。这样的艺术品是怎样创造出来的,真也是‘不可知’的哩。”

“啊!”——这时候黑龟教授听见他太太低叫了一声。

这就是那座雕像!有真人那么高,雪白的大理石的,全身发着柔和的光。

在这雕像的胸部——有新刻上的两行大字,又粗又黑,非常触目:

肥香公司的出品

亦有如此之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