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一叶到苏州,来作山塘十日游。不是此间酬应苦,鸿泥还要久稽留。

却说胡、康二人别了胡宝玉,一同来到集贤里,径访哈子让。家人出来回说:“昨日动身到苏州去了。”二人无奈,分手走开。

原来,子让自从讨了李三三之后,便觉得外头堂子里无甚趣味,虽是看上了李巧铃的,无奈巧铃脾气同自己不甚对,所以也就慢慢地丢冷了。这日忽然动了游兴,便雇了一只船,带了一个家人,向苏州而去。他是无事的人,一路上贪看些景致,故交代船家,只管慢慢地走,所以走三十里也是一天,走四十里也是一天,足足走了八天,才到苏州。泊在南濠,他却不登岸入栈,只在船上住着,叫家人去雇一顶轿来,进城去拜客。

你说他拜的是谁呢?原来是一位在籍的侍讲学士,姓王名铭辂,表字殷乘。这王殷乘会试出在哈尚书门下,所以与哈子让有世谊。后来点了翰林,升到侍讲学士,丁忧回来,他就不乐仕进,故服阕后时,并不入京起服。这日子让去拜他,见面不免一番客套,不必烦赘。殷乘要请他搬到家来下榻,子让坚执不肯,便留着吃了夜饭,方才握手而别。子让坐轿回船,一宵无话。

次日清晨,子让刚刚起来,闻得岸上有人问道:“这坐船上可是哈少大人么?”家人在船头未曾回答。子让忙叫问是那里来的,家人依言去问,那人道:“是首府大人及三位首县太爷叫来打听的。”子让忙叫回他不是,家人照着回了,那人就沿岸边的访问而去。

及至午饭过后,殷乘亲来回拜,就船上分宾主坐下,寒暄已毕,子让道:“小弟适才到苏,却未曾拜过别人,只昨日到府上去过一次,殷翁却不该将我的行踪传扬出去。”殷乘诧道:“这话从何说起?”子让道:“既然不是传扬,何以今日一早就有府县的人来访我呢?”殷乘道:“这可是子让错怪我了。昨日夜饭后,我从你上轿的时节,已经八点多钟,我是吃了两口鸦片烟,早上总要十一二点才起来。这来访的人是一早来的,难道我昨夜赶着去报信的不成!并且我回乡几年,向来闭门谢客,与府县里都无交情。”子让道:“这又奇了,他们却从何处打听着的呢?”殷乘道:“近来逢迎之风,相沿成习。今年老师赏了紫禁城骑马,不及半个月,又赏了紫缰,圣眷方隆,他们自然是要巴结的了。至于打听之法,自有那种逢迎他们的人代为侦探呢。”子让道:“吾兄是轿来的么?”殷乘道:“是轿来的。我今日打算同你逛逛,到了码头就打发他回去了。”子让道:“如此说,叫他们开船,移到别处罢,省得他又来唣。我不怕别的,只见了他们那一副谀脸,有些讨厌。”殷乘道:“好,好,索性将船移入山塘,我们换了灯船,到虎丘去玩玩罢。”子让道:“何必又换灯船,就是这船也可以。如要热闹,就叫两个人来也罢。”殷乘道:“这船上酒菜不便。”子让就依了他,叫解缆放船。至山塘换了灯船,叫了两个侍酒的,一同向虎丘而来。正是:

为厌官场酬应苦,不妨携艳去游山。

不知去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