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遍高低各教坊,平升三级喜洋洋。始知斗胜争强念,不尽名场与利场。

却说林黛玉自从背了李玉亭逃走出来之后,将李玉亭气得一命呜呼了。他便明目张胆,艳帜重张。那时,小王月仙与他贴邻,见他做长三书寓的排场,未免眼热,又看见自己做野鸡的景象,不免自惭形秽,遂思量设法招些掮带挡的娘姨大姐,也要铺张起来。谁知那些娘姨大姐听见他满口的江北说话,料来是做不出的货头,都不肯答应。小王月仙无奈,只得将苏州话学起来。有些娘姨大姐肯教他的,却又不懂他的江北话,并且妇女们又没有甚么话好说,学来学去,无非是些“请用茶”、“请用烟”的话,所以虽系一连学了三个多月,平常日用的话学会了几句,若要他连篇地说一席话,仍是要带着那辣块辣块的声口。那些教他的人也渐渐地厌倦了,说是“你照这样学的迟钝,只怕等你学好了,要等到八十岁呢。那时话虽学好,只怕那些嫖客有钱不肯花在老太婆身上。”这几句话,说得小王月仙又气、又恼、又恨:气的是被人当面糟蹋,恼的是自己口齿太笨,恨的是上海地方做倌人的必要讲苏州话。因此丢了不学。过了些时,看见林黛玉的马车盈门,不禁又生艳羡,争奈自家口齿不灵,更且天天要拉些客人,骗些钱钞,支持门户,所以更难学习,心下思量,无法可施。

偶然一夜,有个客人叫他同去天仙茶园看戏。这一着,倒看出了他的计策来。原来,他看上了几个文班戏子。这些戏子都是苏州人,却又常常与天津人交处,所以又学了一口北方说话。被小王月仙看上了,他就从此以后夜夜到天仙去看戏。每到戏馆,便坐在末包厢房里。这末包与戏房最近,那些戏子下了场都站在戏房门首,也有谈天的,也有闲着的,也有吊膀子的。小王月仙便拣着中自己意的,同他眉来眼去。不上十天工夫,被他兜搭上了一个极有名气的文班花旦,这花旦姓周,别号桐荪,虽是隐于优伶,却倒带着三分风雅。那肚皮里面虽不博古通今,却偶然做两首小诗,也十分清顺,并且能写两个钟鼎,画几笔梅兰,所以风雅文人都乐得与他周旋。其人生得一付标致面孔,故那些妓女见了他,无不欢喜的。周桐荪只因欢喜他的人太多,便高自位置,乐得择肥而食。所以,清和坊陆氏母女二人为着他,居然争锋吃醋起来,其余如胡宝玉、林黛玉等,无不与他结识。便是那胡月娥,也瞒着宝玉与他相好。这天又被小王月仙看上了,桐荪倒不在心上,转是小王月仙百般倾倒,第一件是爱他那标致面孔,第二件是要学他的苏州话,故屡次央人去请他。桐荪那里看得他上眼,争奈他十分讨好,今日送鲜花,明日送水果的去巴结。桐荪却情不过,只得到他家去走动走动,从此被他兜搭上了,又学会好些苏州话。此时,便有娘姨大姐来关说,情愿掮若干带挡,要抬他上长三去,小王月仙即时依允。正是:

学来言语通灵后,好现金刚不坏身。

不知小王月仙毕竟如何升做长三,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