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膝当筵细酌斟,西洋有表铸黄金。轻轻持赠非豪侠,别有机谋绝妙心。

且说胡月娥留下贾小辛陪着他小饮,饮酒中间,月娥问道:“你适才说我的相貌不差,可是从心里头说出来的?”小辛道:“这句话却问得奇了。目下上海的人,不论识你不识,没有不知胡月娥的,你想颜色不佳如何能名动众人?这岂是我一人的私言,只怕不是从我心里说出来的,倒是出众人眼里说出来的呢。”月娥又劝了几杯酒,说过些闲话,又问道:“适才芝荪说要讨小,可有这话么?”小辛道:“我也不知其详,大约是说起过的。”月娥道:“他不知可是一定要良家女子,我倒可以同他做个媒。”小辛道:“是甚等样人?”月娥道:“是乡下人。”小辛道:“他未必中意。他常常对我说起,讨小老婆必要讨一个小心会伺候的,你想乡下人如何懂得巴结伺候?”月娥道:“这就难了,就是城里人难道就懂得巴结伺候了么?”说着,又让过几杯酒,支开些别话。小辛道:“比如芝荪要讨你,你愿意么?”月娥道:“只怕我没有福气,并且我伺候也不周到,芝荪未必就喜欢我。”小辛道:“只怕你不肯嫁他。你若肯了,包在我身上。”月娥替他斟上一杯酒道:“呀!没有菜了。”回头叫娘姨道:“你去叫外场的,到聚宾园叫两样菜来。”娘姨道:“甚么菜呢?”月娥便问小辛,小辛道:“随便罢。”娘姨道:“‘随便’这样菜是没有的呀!”月娥道:“管他呢,你叫他们拣最时鲜的送两样来就是。”娘姨答应着出去了。月娥回顾还有一个小大姐在旁边,便道:“这酒也不热了,你拿到灶下去烫了来。”大姐依言,提了酒壶出去。月娥在身边摸出一个金表,还带着一条金链条、碧犀表坠,交与小辛道:“你同我做成了媒人,我重重的谢你。这个表,先送给你表表我的真心。”小辛会意,接过来也不看视,就揣在怀里道:“包你成功。只是你自己也在心些。”月娥点点头。此时,娘姨已经走进来,月娥便支开别话,小辛也会意不谈。

不一会,酒热了,方才要饮。忽然芝荪有条子来,请小辛到吕素兰处吃酒,并有局票叫月娥的局。小辛便不吃这酒了,对月娥道:“他怎么在吕素兰处请客,倒来叫你的局呢?”月娥道:“那里知道。他来叫到我,便去走一遭。我不像别人吃寡醋的。你先去罢,你的五脏神发急呢。”小辛一笑要走,月娥赶到房门口叮嘱道:“那物事不要露人眼。”小辛点头答应而去。

一径走到吕素兰处,原来不是芝荪请客,却是一个姓邝的广东人,也不知他的表字,在一品香与芝荪同席,便拉了翻台过去,因为客少,所以芝荪代他邀了小辛。当时虽曾请问过台甫,一转身就忘记了。上海风月场中的朋友多半如此,不足为奇的,所以著书的人也无从交代出来。闲话表过不提。

单说当时入席之后,有的红倌人早转向他去,就是不甚红的,也都是略坐坐就走,只有月娥坐着不动,每见芝荪输了酒,便抢着代酒。那时同席客人有高兴的,便要叫二排局,芝荪见月娥尚未去,就不肯发局票,众人也不勉强他。这胡月娥是有心的人,直等到二排局都散了,还不肯去。芝荪已是吃得酩酊大醉,众人叫盛稀饭,月娥方立起来道:“陈老爷吃醉了。在此等着,我回来打发轿子来接你罢。”正是:

只因欲作离山计,不避当筵装小心。

不知陈芝荪到底醉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