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子路呀?”谢庆元披衣坐起,余怒没息,粗声喝问他大崽。

“我们那条牛,就是,就是,”这位十三岁的中学生吓得脸煞白,出气不赢,“我们看的那一条水牯,社里的牛……”半天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

“到底是么子鬼事呀?你这个死家伙。”谢庆元把一夜的气闷移到儿子身上了。

“肩胛上给人砍了一刀。”谢长庚急得哭了。

“哭什么?牛在哪里?快些带我去。”牛坏在自己家里,谢庆元又气又急,蹦出房间,跟着大崽,三步并两脚,往牛栏跑去。他望得见,在他地坪的上首,搭在竹林下面的一个茅棚的前面,黑鸦鸦地挤着一堆人,大半是男子,也有早起放牛的孩子。刘雨生和盛清明来了,都站在人群里面。谢庆元挤了上去。他的旁边的人一齐回头,看见是他,就都略为离开他一点。他没有介意,只是呆呆地停在那里。牛粪尿的强烈的气味冲着人鼻子。大水牯趴在铺着乱草的地上,正在有气无力地嘘气。牛的肩胛上,驾犁轭子的那块得力的地方,被人拉出一个流血不止的刀口,附近的皮子,隔不一阵,就颤栗地扯动一下。

“痛呢。”不晓得什么时候也赶来了的盛佑亭这样地说。

“你如何晓得?你又不是它肚里的蛔虫。”旁边一个后生子笑笑问他。

“把你这里砍一刀试试。”亭面胡伸出张开的手掌,当做刀子,往那后生子的肩膀上砍去,那人连忙躲开了。他的空当被陈先晋补上。

“我说亲家,”亭面胡对陈先晋说,“好像是故意砍的。你看呢?”

“是呀,”陈先晋答白,“砍在这地方,这一条牛就有一点费力了。”

这时候,刘雨生已经张罗人请兽医去了。盛清明还在。他正装作不介意地倾听人家的议论。

“要它做功夫,顶少得养一个月,这个地方是活肉,最难好的。”亭面胡说。

“那倒不见得,”陈先晋说,“如今政府有种金疮药,立服立效。”

“不管你拿什么灵丹妙药来,也要一个月。”亭面胡相当固执。

“不见得,不见得,”陈先晋比他更固执,“光绪年间,我有条牛,也烂了肩。”

“这是烂肩吗?”亭面胡插嘴反问。

“请个草药子郎中,敷了一点药,不到半月就好了。”陈先晋只顾说他的。

“亲家,你真是,我说直点,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那是烂肩,这是刀砍的。”亭面胡反驳。

“为什么不是烂肩呢?”盛清明对这两位老倌子的争执深感兴趣,连忙插嘴问。

“牛烂肩是犁轭子窄了,磨的。你看这是磨的吗?分明是刀伤。”亭面胡用手指指牛的伤口。

“不一定吧?”盛清明提出疑难,“有可能是牛在山里,被砍断的树桠枝刮的。”

“刮的啊!”亭面胡反对,“我说一定是刀砍的,而且是菜刀。”

亭面胡还在跟人家争辩,盛清明已经没有再听了。他挤出人堆,走到附近的稻草垛子边,根据听来的老农的判断和他自己的观察,他在仔细地默神:牛伤是刀伤,不是烂肩,也不是碰到树棍子尖上无意刮破的;而且,砍在肩上,起码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不能做功夫,这一切都只能引出这样的结论:是政治性的蓄意的破坏。

“凶手是哪个?”心里确定了事故的性质以后,盛清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站起身来,离开草垛子,重新钻进人丛里,细心地观察了一阵,也看了看谢庆元的脸色。于是,扯一根干稻草,走去把牛肩上的伤口的长短宽窄量了一下,又退出来,踏看了牛栏的四围。

“牛郎中来了。”他听到有人叫唤,只见刘雨生带领一个肩上挎个木头药箱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人们让开一条路。牛郎中看了伤口,把药箱放在地上,揭开盖子,拿出一块蘸着酒精的棉花,擦净了伤口的淤血和泥土,敷了一点药,对刘雨生说:

“要不转好,晚上再来打一针。”

“你看几时能够做功夫?”刘雨生问。

“至少也要半个月以后。”牛郎中讲完,背着药箱子走了。

人们渐渐地散了。盛清明把刘雨生拉到草垛子旁边,说出了他的判断。两个人就来猜凶手。他们把乡上可疑的人物,排了一个队,揣测了一阵,盛清明说:

“这些都没有充分的根据,可恨这些人不晓得好好地保护现场。发生事故,又不先来告诉我……”

一群麻雀,在他们靠着的草垛子后边扑扑地飞起,盛清明警惕地站起身来,转到垛子的背后,走回来说:

“这里不方便,到我家里去。”

两个人来到盛家茅屋里,盛清明请母亲坐在前边地坪里,做着针线,帮他瞭望。他和刘雨生就在后房里细细密密探讨和谈论。

“刚才看见谢长庚从草垛子背后擦起过身,引起了我的疑心。”盛清明说到这里,看刘雨生一眼。

“疑心他偷听?”

“是呀。你看他会吗?”

“他是到学堂里去吧?那里是他要经过的路。”刘雨生说。

“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

“哪一个?谢长庚么?一个本本真真的孩子,还只有十二三岁,没到犯罪的年龄。”

“年龄不能够保险,最近局里破获一个写反动标语的案子,主犯是一个很小的中学生。”

“怀疑长庚,毫无巴鼻。我们首先应该想到地富反坏那一班家伙。”

“那是当然,不过他们都被管制了。”

“还有那个姓龚的。”

“我自然想到他了,而且跟他有来往的人,我也排了队。老谢跟他也粘连得起来。他有个毛病,你晓得的:有点贪口腹。”

“他到龚家里吃过两回饭,说是吃瘟猪子肉。”刘雨生补充,他也起了点疑心,不过又往回一想,觉得不可能。昨天下午起,他们两公婆吵架,以后是他陪他出来,看着他往面胡家去了。他的儿子呢,为父母吵嘴,急得直哭,有什么心思,来干这事?

“你为什么不猜他本人?”

“你指姓龚的?他不可能。”

“为什么?”

“新近局里来了人,专门负责监视他。”

“他堂客最近几天还是有活动。”

“是么?”刘雨生的这句话,大大提醒了盛清明,他说,“那倒是一根线索。”

正谈到这里,李月辉打发人来找盛清明,说是县公安局来了人,找他去商量要事。

“保险是为这桩事,还有什么要事呢?”盛清明又对刘雨生提议:“谢家里的牛你最好派别人去喂。”

谢庆元从牛栏里回来,脸色煞白,拖脚不动。看了牛伤,他首先怀疑自己的堂客,因为他记得,在这回大吵以前,堂客说过:“要放一把火,把这个社,连人带牛,通通烧一个精光。”摆明摆白,牛肩上的这一刀,不是她下的手,又是哪个呢?他绝对相信,堂客是没有政治问题的,不过是一时的疯傻。人一发了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堂客犯了法,他的心里非常地忧虑。

“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一肩挑了,不能告发,”他边走边想。“一告发,她就要去打官司,坐牢。”

回到家里,房门关了,堂客小孩都睡了。没有人给他做饭,自己也无心动手。坐在灶脚下,两手捂住脸,他越思想,心绪越阴暗。外边塅里,人们正在热热闹闹地劳动,歌唱声跟喔嗬声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朵里。整整半天,没有人来邀他出工,自己也无心出去。

过了中午,谢长庚从外边回来,谢庆元抬起头来问:

“散学了吗?”

“散了。”

“牛呢?还不放去。”

“人家牵走了。”中学生丧气地回复。

“哪个牵走的?”

“上村的一个社员。”

“他说些什么?为什么把牛牵走?”

“他说:社里叫他牵去喂。”

又是个刺激。谢庆元低下脑壳,没有再做声。从西边的窗口映进一片拖长的金黄的斜日光。太阳偏西了。他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走到地坪里,听见背后有人敲房门,他的大崽低声地跟妈妈讲了几句什么话,只听堂客恶声恶气说:

“你由他去,他一生一世不回来也好,死了也好,背时的鬼。”

“死了也好,背时的鬼”,堂客这句话,在他脑筋里久不停息地盘旋。家里闹得这个样,外边没有倾心吐腹的地方,亭面胡也出工去了。他心烦意乱,六神无主;想和早年逃荒一样,跑到华容去,对家里事,眼不见为净。但没有盘缠,那边又没得熟人。出了大门,他信步走去。碰到的人,不论男女,都不理他。有几位姑娘,不晓得是否有盛淑君在内,他没看清,远远望见他,就都站住,交头接耳讲了几句悄悄话,嘻嘻哈哈绕开路走了。

不知不觉,他走到溪边,眼光落在水波上,出了一会神,又移开了。两脚无力,在岸边青草上,坐了下来,他迷迷糊糊地用手随便扯着身边的青草,“人生一世,草长一春,这样孤魂野鬼一样拖在世界上,有么子味呢?”正这样想时,他偶然在无意之间举起手来,看见手里一株翡青青的野草的嫩尖,“水莽藤!”他失声叫了。“死了也好”,堂客这句恶狠狠的诅咒,在他脑壳里嗡嗡地响个不停。他的眼睛潮润了。

“你在这里呀?”有人从背后拍拍他肩胛。回头一看,是龚子元。这人问他:“你为么子一个人在这里?你的眼睛……”谢庆元没有答白,低着脑壳,看定水莽藤。

“还是为牛的事吧?”龚子元挨近他坐下,眼皮子连眨几眨,“不要劳神了。社里的牛,大家都只寄得一小份,你管他个屁。你反正是,事情又怪不到你的名下。”

“怪不到我的名下?”谢庆元丢了手里扯的水莽藤,侧转脑壳问,“在我家里塌的场,千担河水,我也洗不清自己。”

龚子元冷笑两声,没有讲什么,从衣袋里挖出一包纸烟来,抽出一支,递给谢庆元。被拒绝后,他自己送口里衔着,一边刮火柴,一边又冷笑两声。

“你笑么子?”

“我笑你呀,太多心了,人家怪你了?”

“牛都牵走了,不是怪吗?”

“由他们牵走吧!你落得个少吃咸鱼少口干,他们要怪你,你没有嘴巴,不好辩白?”

“牛在自己栏里砍伤了肩胛,你脱得身?不坐班房,也要赔偿。”

“你脑筋太会作想了!”龚子元喷出一口烟,仰脸看看天,“量情揆理,你如果要破坏耕牛,不晓得去砍别人家喂的,为什么要拿火来烧自己的屋呢?你真是太明白了。来,来,这里潮湿,到我家里去坐坐,我堂客不定还能摸出点东西来款待你,替你解闷,她时常念你,昨天还说:‘为么子好久没有看见老谢了?’”

要是平常,听到这话,谢庆元会一溜烟跟他走了。但在这时候,他一丁点子这样的心意都没有。他只觉得工作压头,威信扫地,堂客翻脸,牛又坏了,里里外外,没有一个落脚地方了。

“起来,到我家里去。”

“不,多谢你,改天来吧。”

“去嘛。”龚子元扯他一把。

“我说不去,就不去,扯我做什么?”谢庆元心里烦躁,容易来火。

“哟,哟,你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吧,我不勉强你。”龚子元用脚尖掀掀谢庆元乱扯下来的一堆杂草,看见有根水莽藤,“这里也有这家伙。”龚子元拉不动他,心里恼了,看见了水莽藤,分明晓得不是好兆头,还是笑嘻嘻,装作不介意,冷冷淡淡地闲扯:

“往年,我们这地方吃这东西的人特别地多,听说有鬼,总是出来找替身。实在不去,少陪了。”

龚子元走后,谢庆元还坐在溪边,听着溪水淙淙地流淌。他像块石头,一动都不动。越往下想,他越觉得没有出路。他的湿了几回的眼睛又落在摘下的水莽藤上面,“死了也好”,他的最亲近的人的这句狠心的气话,又涌到了心头。他伸出手去,一连摘了六根水莽藤的嫩尖子。不再犹疑,不再想什么,一根一根塞进口里去,嚼碎,咽下,他一连吃了四根,只觉得满口的青气,人还是顶好。他站起身来,手里拿着吃剩的两枝毒草,低着脑壳,高一脚、低一脚地往他茅屋里走去。村里塅里,人们收工了。男男女女,背着锄头赶着牛,唱歌俐哪,纷纷回家吃夜饭。

“到哪里去了,老谢?”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样问他,谢庆元忙把水莽藤尖藏到背后,抬头看见笑嘻嘻的亭面胡正牵着水牯,收工回去。

“哪里也没去。”谢庆元无精打采,回复一句,动身要走,又没有挪动。亭面胡是愿意跟他打讲的惟一的社员。看见对方站着没有动,面胡谈锋又露了,扯起长棉线,谈到牛身上,自然也牵涉谢庆元喂的那条受伤的水牯。

“好牛呀,劲板板地,背起犁直冲,一不小心,犁都背烂,记得还是我经手买的。不是农业社,哪一个喂得起这样的好牛?”

“如今也是作闲了。”谢庆元丧气地说。

“晓得是哪个鬼崽子搞的?太没良心了。”

谢庆元没有做声。

“人家怪你,我不怪你,说你如何如何的。”

“说我什么?”谢庆元追问。

“说你呀……我学不像。”亭面胡说不清楚,无意间看见谢庆元的脸色不对头,以为他愁得发病了,连忙安慰道:“你只想开些,莫发气了。谁人背后无人说,明天挑石灰,你去不去?”

“不去。”

“那就跟我一起去耖干田子吧。他们后生子,口讲说是积极肯干,这干田子,是霸不得蛮的,不会的人,耖出来的,好像是笨媳妇子缲的袜底子,凸凹不平,又不塞漏。这宗功夫,硬是要我们这些老家伙。理应你要去,明日清早,我来叫你。”

“我不能去了。”谢庆元绝望地摇一摇脑壳。

“那你要去做么子?春争日,夏争时,你在家里闲得住?”

“么子也做不得了,我算是个离天远、挨地近的人了,佑亭哥。”谢庆元话里带着哭音。

“这是什么话?”亭面胡感到有一点惊讶,但总以为这是一时闷气话,没有深究,“你又没有七老八十岁,长庚都这样大了,你将来享少年福呢,我婆婆常说:‘老谢的命好。’”

“就是命太苦了啊,佑亭哥。”谢庆元说。

“你今天是怎么的呀?”亭面胡看定他的脸,“气色很不好,身上不大熨帖吧?”

“没有什么。我只觉得,人生一世,不过是草长一春。”

“你这角色,今天起得早了吧?怎么只讲短头话?”

“碰到李支书、刘雨生,替我问候一声,说我对不住党,对不起他们。”

“你是何的?手里拿的是么子?”亭面胡觉得奇怪,又看见他手背在后臀,起了疑心。要是碰到李支书,或是刘雨生,或是盛清明,谢庆元的这些言语,加上脸变了颜色,手放在背后,那他的服毒早被发觉了。但他遇见的是亭面胡。这位老倌子,心好,又富于同情,就是有一样,大家也都晓得了,他的性格,离开精明是非常远的。已经到了发觉的边缘,被那不愿被人发现的谢庆元轻轻摸摸的一句又岔开了,他没有回复对方“手里拿的是么子”这一句要紧的问话,装起笑容说:

“没有什么。”又连忙转换了话题:“佑亭哥,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亭面胡听了这句突然的话,又吃一惊。

“我要离开你们了。”谢庆元的这话含的是别一种意思。

“到哪里去?”

“到华容去。”谢庆元随口应付。从前,没解放以前,他到华容那边作过田。听老人们说,人死了,魂魄要到一生走过的地方收脚迹,他虽然不相信这个,但是,不晓得是什么缘故,他想起了华容。

“为么子要到那边去呢?”亭面胡从容地寻究。

“那是我早年去过的地方。”

“那里哪有这边好?这边是家乡,真山真水,水秀山青,井水都是清甜的,人又划得来,你为么子要离乡别井,到别地方去?”

听到亭面胡的话里,充满了人世的欢喜。谢庆元想到自己不到几个时辰就要拉直了,心里不觉一阵酸,连忙尽力忍住了眼泪,亲热地叫道:

“你说,佑亭哥,我为么子这样子背时?”

“这我不晓得。你在堂客晒小衣[1]的竹竿底下过过身吗?”亭面胡关切地问。

谢庆元苦笑摇摇头。

“你用女脚盆洗过澡没有?”亭面胡又问。

谢庆元又摇一摇头。

猜的都不中,亭面胡低声机密地笑道:

“两公婆打架,你挨过她的鞋底吧?”

谢庆元轻轻地再摇摇脑壳。

“要不,一定是你们小把戏早晨放了快[2],我们老驾最怕放快了。一黑清早,如果家里有人讲了鬼怪老虫,他就一天不出门。后来,他在堂屋里贴块红纸,上面写着:‘老少之言,百无禁忌。’你也贴张吧?我去请李槐老给你写一张。”

“不,多谢你,要走的人,还信这些?唉!”谢庆元动身走开,叹了一口气。

“没年没纪,太阳才当顶,叹么子气啊?”亭面胡也打算走了,再没有留意和追问对方手里的东西。“不过,你今朝脸色不好,怕莫有病吧?伤风了吧?赶快回去叫堂客给你烧一碗姜汤。”

谢庆元眼泪一涌,肚里隐隐有点作痛了。他晓得毒性快发作,姜汤对他是不起作用了。

“你到底有些何的哪?”亭面胡看见他的潮湿的眼睛,连忙发问,不等回答,又安慰道,“不要紧,牛敷了药,就会好的,你堂客的气也会醒,醒了气,还是一样的恩爱夫妻,不信你回去看看。”亭面胡百般劝慰,对方一点也听不进耳,转身走远了。

“回去赶快灌碗姜汤水,困在床上,拿被窝蒙头盖上,出身老麻汗,包你会好。”亭面胡热心地嘱咐完毕,才要走动,又转身问道:“你有老姜子吗?要是没有,叫我婆婆给你送点来。”

谢庆元没有答应,走得更远了。亭面胡牵着他的牛,往相反的方向挪动了。这条水牯,一边跟着走,一边喷鼻子叹气。看见一段路的边边上长着翡青鲜嫩的好草,它伸下脑壳,用嘴巴连连地夺了几口,亭面胡把牛藤绷了一下,骂道:

“死家伙,还不快走,你要吃,我也要吃了。我还要叫婆婆给人送老姜子去呢。”

不晓得盛妈去送老姜子没有?

* * *

[1] 小衣:裤子。封建迷信,人在晒过女人裤子的竹竿底下过了身,是会背时的。

[2] 放快:讲了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