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严秀自从别了祝贤,出了书房,将身往上一纵,他就穿房过屋,如履平地,不一刻来至方府花园,轻轻落在园中。先至绿秋亭来探看方举动静,只见方举和衣睡在床上,两个书童两眼朦胧,坐在门内。严秀一看,转过身来,又到桂花厅望书房内一看,只见胡通一人在内,不言不语,爬起坐倒,好象望人不到,心中着急的样子。过了一会,只见远远来了一个女子,严秀急忙躲在黑暗之中,让她过去。那女子走进书房,胡通连忙立起身来,叫道;“我的心肝姐呀,你到这晚才来,把我两眼都望花了。”

说罢,即将门关上,只听那女子唧唧哝哝,声音低小,听不明白,不知说些什么。又停了一刻听胡通说道:“姐姐,夜已深了,快快睡罢。”

那女子也不答应,又过了一会,不见动静。严秀心疑,便用舌尖轻轻地将窗纸吮破,在窗外偷看。只见二人的衣服都堆在旁边椅子上。严秀心中骂道:“该死的畜生,自己做下无耻之事还要屈赖别人。”

随即转过身来,两脚如流星一般,“跑到绿秋亭前,看见方举还是酣呼大睡,尚未醒来,鼻中只闻得一阵酒气冲人,他便骂道:“匹夫爱酒,有误大事。”

将身一纵,进了亭中,用手在方举身上一推道:“贤弟快快醒来,有要事相告。”

方举到底是个英雄,虽然有酒,一动便醒。连忙坐起身来,睁眼一看,见一少年短衣小袖,英姿勃勃,立在面前,只道是个刺客,即忙一腿。严秀见方举一腿打来,将身一跳,一个紫燕穿帘,贴在梁上。

看官看到此处,要说编书人说谎了,方举与严秀二人,从他父亲在朝为官时候,道同志合,你往我来,时常聚会,岂有见面不认识之理?列位要晓得其中有个缘故,听在下慢慢表明。自从执殿将军严若文被奸臣谋害,天子拿他全家下狱,严秀奉母命逃生在外,流落江湖,面貌瘦黑,不似跟他父亲在朝做公子的样子了。方举正在酒后,二目昏花,又在睡梦之中,被他惊醒,哪里想得到严秀到此?闲话少说,书归正传,严秀贴在梁上叫道:“方大哥,小弟不过被难,难道连相貌已改换了吗?不然,你为何不认识我的呢?”

方举闻听此言,用神一看,果是严秀,乃躬身说道:“严大哥,适才小弟未曾细想,当作歹人到此,冲撞之罪,尚望宽恕。”

严秀闻言,跳下地来,握住方举的手,含泪说道:“小弟被奸臣所害,流落在外,如同丧家之犬。”

方举亦流泪道:“小弟亦时常与家母谈及,万想不到大哥今日黑夜到此,有何见教?”

严秀道:“现在无暇细谈,花园有一怪事,同你前去看看。”

方举一闻此言,心中甚为诧异,乃暗想道:前日祝贤在此做出不端之事,今日又有何事?便急问道:“哥哥,到底是什么怪事?务恳言明。”

严秀见方举问得真切,顺口答道:“贤弟要明此事,快快随我出来,便知分晓。”

方举随着严秀出了亭子,来至桂花厅下,到了书房门首,道:“贤弟你不必慌忙,且站定了身子,细细一听,便知明白。”

方举侧耳细听,只听得里边胡通道:“姐姐,你我今日之会,终身之乐。”

又听得那梅林答道:“公子,也亏我前日将祝贤栽害,逐他出门,方有今日之乐。不然,久已你东我西,连一面都不能会了,还能指望枕席之欢吗?除非转世为人罢。”

又过了一会,忽听得淫声浪语,多少奇文,不能细说。那方举听得不耐烦,欲要打进门去,严秀又拦阻道:“不可造次,必须先叫书童到后堂请出伯母来,那时方可进去。”

方举即命书童到里边报信,不一刻太夫人率领家下妇女人等,来至桂花厅门首,严秀拜见伯母毕,田氏夫人开口道;“贤侄几时到此?”

严秀道:“昨日到的。”

话言未了,方举将门一脚蹬开,骂道:“该死的忘八羔子!快快起来!”

旁有掌家婆走上说道:“公爷,他们衣裳都在此处,赤精条条,怎好起身?且请公爷出去,让他们穿起衣服,再见公爷。”

方举只得退出。掌家婆方才来取衣服,早有妇人将帐子揭开,但见他二人团在一起,象一窝肉老鼠,手脚只是发抖。掌家婆将衣服朝里一掼,喝道:“还不快穿起来!不害羞的东西。平时会说嘴,今日有何面目见人?”

又有一妇人说道:“你当他们害羞,他们还当做有荣呢。不然,何不快穿衣服,还将这个样子摆在这里,与人细细地看呢?”

你一言他一语,说得胡通与梅林两颊通红,满脸发火,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深坑被犬欺。

胡通同梅林战战兢兢将衣服穿好,被众妇人推到门外,公爷命将二人捆起,吊在梧桐树下。众家人一声答应,内中有个家人,为人阴毒,用一根老牛筋,将胡通手股一勒,勒得胡通鬼喊,连屎都被他勒出,随即将他二人吊在梧桐树下。方举又命用鞭子痛打,打得胡通与梅林好象杀猪喊叫一般。太夫人见丫环来请严秀同方举到对过芍药厅坐下,严秀便开口说道:“伯母在上,方贤弟从今以后,凡事须要三思而行,切不可粗暴。今日若非愚兄到此,捉住奸人,那祝家贤弟不白之冤,何日洗脱?”

就将昨日在祝老伯坟上,遇见祝贤寻死的话,细说一遍。“若不是遇见愚兄相救,他已早赴阴曹了,以后凡是须要细详,方可行得。”

那方举只是打躬赔罪道:“此事实怪小弟粗莽,一时不明,冤枉祝贤。”

严秀道:“你此时既知愧悔,就是冤屈了祝贤弟,只好算他年灾月厄,死里逃生,自认晦气罢了。此事权且放开,为今之计,要将他二人拷出供来,才得水落石出。到底与祝贤弟有无牵搭?”

方举闻严秀这番言语,愧悔无地,命左右与我将两个贱货痛打,叫他实招。那两旁边妇人一齐答应,一齐乱打,打得二人寸骨寸伤。梅林此时实在难挨,只得将实供招出,就将到花园折桂花,遇见胡通两下调情,成其苟合,与祝公子丝毫无干。她就将失扇之事瞒起,恐其招出,惹动小姐,格外不妙。那胡通见梅林未曾招出扇子,心中大喜,自己暗想道,如若说出扇子,扇子已送到魏府,如今拿什扇子出来?只得照样招成。方举听罢骂道:“贱人!为何前日图赖祝公子呢?险些害他丧命。”

梅林道:“是婢子一时乱招,我想若招出胡通,恐我性命难保;招出祝贤,公爷或念亲情,就可以饶恕婢子了,所以才栽害祝公子的。”

方举听了此言,心中更气,为你这个贱婢,几乎丧了姨弟一条性命!吩咐再打。两旁众妇人又打了一会,天已黎明。严秀道:“贤弟,可差人去请祝贤弟来,白他之冤,好让他解释此事。”

方举道好,即命家人去请祝公子。方安闻命,即刻来至祝府,敲开门来。早有祝府家人,将方安领到书房,见了公子。方安禀道:“公子爷在上,我家夫人公爷,请公子爷过去,有话面谈?”

祝贤道:“严公子可在府上?”

方安回道:“现在书房等候。”

祝贤听了此言,喜得心痒难抓,即忙整衣,同方安来至方府。进了花园,到得芍药厅前,只见梧桐树上吊了一男一女,心中早已明白,缓步走上厅来,向田氏夫人拜倒在地,说道:“不肖侄代姨母请安。”

方夫人道:“贤侄请起。前日你姨兄粗莽,望你大肚包容,都是你哥哥不是,还有老身面上。”

祝贤道:“是侄儿不是,怎怪哥哥?”

拜毕起身。方举上前向祝贤倒身下拜道:“前日愚兄冤屈贤弟,望贤弟还看愚兄是粗直之人,况平日与贤弟交情甚厚。”

祝贤连忙跪下,双手将方举扶起道:“此事不怪哥哥,总算小弟晦气,错交胡通,引水入墙,弄得大家没趣。”

转过身来,又谢严秀道:“若不亏大哥,小弟之冤怎得明白?”

严秀还礼,一同坐下。夫人道:“奸夫淫妇如何处治?”

方举道:“有什么处治?活活打死他们便了。”

祝贤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向太夫人一躬,又向方举一揖道:“总看小弟薄面,放他们一条生路,赶逐出门去便了。你我只当积德罢。”

严秀道:“这才称得起一个小善人呢。他们如此害你,你还替他们讨情。”

方举即命将胡通用皮鞭打出花园后门而去。梅林发往官媒择配。家人将梅林放下,方举喝道:“本要将你这贱人处死,多亏祝公子讨情,饶你活命。”

梅林叩谢祝贤,别了夫人,同媒婆出门去了。媒婆将她卖到梁燕山家,做第九房姨娘,后来祝贤被梁燕山所害,大亏梅林搭救。哪知今日施恩,就是他日活命之根也。后话不提。

且说夫人见诸事已毕,便回上房安寝。方举即命摆酒,一来代严秀洗尘,再则向祝贤谢罪。酒罢,严祝二人辞别归家,见了祝夫人,细说方府之事。祝夫人听了,心下颇为欢悦道:“儿呀,这叫做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言罢,二人回至书房,又谈些闲话,各自安睡。

再说胡通被一场羞辱,众家人将他打出后园门,抱头鼠串,要知胡通逃到哪里,做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