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梁伯才见媚娘不从,吩咐众大娘领至后边,好言相劝。那些大娘自然用心好好劝她,一个说道:“姑娘,你是个明白人。难得我家大爷十分爱你,你若从,你就是我等的主母,谁敢不尊敬于你?你每日穿的是锦绣罗,吃的是珍馐美味,一生受用不尽,连你父母都有好处的。”

媚娘听了,说道:“承诸位好意劝我,无奈我心如铁石,誓死不从。”

又有个说道:“姑娘不可拘执。据我等看来,不如从了大爷为是。你家父母年已半百,不过小本营生,哪有官宦大户与你攀亲?就是将来匹配,也不过是个生意人家,终无出头之日。我家大爷,乃当朝首相一位公子,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况又年轻貌美,有万贯家财,正堪相配,有何玷辱于你?名虽为妾,比小户人家对头夫妇快乐许多。况且我家大爷,又是一个多情之人。你如今顺从了他,自然待你一番恩爱,要一奉十,那时何等受用。我等皆是好言相劝,并无一点坏意。姑娘可将我们一番言语,请自三思。不可错了主意。你若一定不从,触起他的怒来,非打即骂,莫要讨个没趣,那时悔之晚矣。与其受了打骂,熬不过痛苦再从,岂非自讨苦吃吗?如受辱仍是誓死不从,必至有性命之忧,不但可惜了青年美貌,可怜你那父母,娇生惯养了十六七年,一旦永诀连面都摸不到见,定然是要痛儿不过,两条老命也是难保。这不是一家三口,一旦休矣。姑娘就落一个大不孝的名,且还不止这两件。可虑公子爷家中教习成群。公子既看上了你,动了欲火,你不从他,他的那欲念难消。只须命一个教习伺候,将你按住,他还不是任意所为。请问姑娘,到了那时,你求死不得,身子不由自主,你又将如何呢?”

一席话说的媚娘一言不发,只是低头流泪,且自按过一旁。

再说那梁伯才硬行抢亲,被邵翼拦街救去之时,早惊动了两个人,你道是谁?乃是任奎夫妇,过山鸟与飞燕子崇氏大娘。他二人自太行山别了众英雄,回籍省亲。到了家中,过不多日,奉他母亲之命,遣他夫妇到浙江找寻任迁、崇元回去。这一天巧巧走至太仓州独虎镇前,遇见此事。他二人心中感叹道:“难得世间有如此好人,十分侠气,并不知那大汉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两人因是远远看,并未细看那人面目,故而不知何人,亦不知被抢之女是谁家之女,他夫妻二人,亦因天色已晚,就在独虎镇上住了客店。打点歇息一宵,明日再行。

到了傍晚时分,只听街上人声喧哗,又听见人啼哭之声,不知是何缘故。出来一看,只见有许多人推推拥拥,搀着一个女子,行走过去,那女子啼哭不止。随后又见多少人抬着一扇门板,门上捆缚一人,口中大声叫骂不绝。他二人心中疑那女子与这大汉正是先前所见之人,不知怎样又被他等抢去,又不知那大汉因何被人捆抬。又听得街上的人纷纷传说,始知被抢的女子是圈门内杂货店之女,被奸臣梁燕山之子梁伯才二次抢去。

任奎听了,与崇氏大娘说道:“你且进去,待我前去细访一访,即刻就回来了。”

说罢,放开大步,直奔圈门内杂货店而去。到得汪湘店前,用手将门轻轻敲了两下。那汪湘夫妇因女儿被人抢去,不知死活存亡,上了店门,正在家中啼哭。忽听得外面又有人敲门,只得大着胆子出来问道:“是谁?”

任奎应道:“是我。”

汪湘此时听得来人声音低软,心中稍定。将门开了,见一个红脸之人,站在门外。汪湘开口问道:“足下何人,来此何干?”

任奎道:“这里可是姓汪么?”

那汪湘回道:“正是。”

查氏此时尚在里面啼哭未止,任奎道:“你家因何啼哭?”

汪湘道:“请进来细细将苦情奉告。”

任奎便进得店内。到了里面,汪湘就将门关好,一同入内。查氏正在悲伤啼哭,见丈夫同了一人进来,她即止住悲声,站起身来照应。汪湘连忙让任奎坐下,就将梁伯才两次抢女的情由,并将第一次救女的大汉一同捆去,说了一遍。

任奎道:“老人家不必悲伤,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因不知细底根由,故而前来一问。你老夫妻放心,在我身上,包管将你家姑娘送回便了。”

汪湘夫妻闻听此言,半信半疑,只得说道:“若得壮士如此施恩,我夫妇感恩不尽。”

任奎起身告辞,汪湘送至门前而别。

任奎到了寓处,便将汪湘夫妇之言,向崇氏大娘告诉了一遍。又道:“我要与你商量,想一个主意,将他女儿并那大汉一同救出,方称我心。我方才已允下了汪湘,代他救女,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崇氏说道:“我亦正有此意,待我前去自有道理。”

商议已毕,用过了晚膳,夜深人静之时,崇氏大娘脱下长衣,扎缚停当,插了挂刀,一纵上屋,直奔相府而去。且按下不题。

再说那奸相梁燕山之子梁伯才,见把媚娘抢到,心中十分欢喜。虽未从顺,交与大娘带去相劝,一心只等她劝转再成鸾凤。坐在书房,与邱大混说道:“女子虽然是抢来,无奈她不顺从,现在教众大娘带去劝她,不知可能劝转?”

大混道:“大爷不必烦恼,若未抢来,恐其不妥。今日人已抢到,在大爷家中,此乃笼鸡案肉,还怕她飞去不成?迟早总要遂大爷的意。她乃不出闺的女子,初到此间,人生面不熟,想是害羞。有人劝她,必然回心转意,那时与大爷情投意合,不知何等欢娱。”

梁伯才听他这番言语,心中大喜,笑道:“果如你言,吾无憾矣。但是她的父母,见我将他女儿抢来,心中未免不服,如何办理?”

邱大混道:“这更不难。大爷明日差人去请他父母前来,多赏他几两银子,再用好言安慰于他等,自然输心服意,没有话说。”

梁伯才道:“他若不依,倘或喊官告状,却又如何?”

邱大混道:“大爷放心,他不过是个生意小民,焉敢与大爷作对?就是告下状来,那州官料想亦不肯偏护于他,同大爷作难。那时只用差人送一名帖进去,就说是已经聘定,复又悔返不让大爷迎娶,故而前去抢来。好在人已抢到家中,比不得当初人在他家,恐防外人议论。况又是他先告状,又不是大爷预先嘱托州官,那州官自然要断他的不是。纵有些须破绽,想那州官断不敢吹毛求疵,得罪大爷。”

梁伯才此时被他一派胡言,说得心满意足,笑道:“此言有理。”

邱大混道:“但是大爷所允门下谢仪,何时掷下?”

梁伯才道:“明日一准与你。”

邱大混心中暗忖道:不过一宿功夫,这二百两银子可以稳稳到手。忙又开口说道:“所有教习人等,今日两番辛苦,将人抢到,颇有功劳。大爷就该赏赐他等。况大爷纳宠,乃是喜事,先赏杯喜酒与众人吃吃,好让他等内心欢喜。下次有事,自然更加出力了。”

梁伯才道:“好。不是你说,我倒忘了。”

即刻传唤家人,吩咐厨房备酒。家人答应而去,不一刻酒席齐备,梁伯才与邱大混说:“你出去照应。”

邱大混到了外边,与众教习说道:“今日众位辛苦,大爷吩咐说,你等有功,先与众位一杯喜酒。所有赏赐,明日再领。”

说毕,带领众人,在东西厢房摆下几席酒,然后邀众教习入席。此时众人俱各欢喜,传杯换盏,开怀畅饮。邱大混道:“今日乃是喜酒,诸位多用一杯。”

众教习说道:“拜托邱大爷进去,代我们说声多谢。”

邱大混答应,转身入内回复。此时书房已摆下一桌酒席,梁伯才与邱大混二人对饮,虽无龙肝凤髓,也是珍馐美味。品花评柳,十分高兴。饮至半酣,邱大混手执酒壶,斟了一杯酒,亲手送上,说道:“大爷多饮几杯喜酒,回来好与新人快乐。”

梁伯才听了,心痒难挠,眉开眼笑,不好却他的情,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邱大混一连敬了三杯,梁伯才就连饮三杯,已经有了酒意。俗言道:酒是色的媒人,那淫欲之念,就勃然而兴。立起身来,歪歪斜斜的向后边就走。不知为的何事,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