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屠少霞心爱阿珍,要到他六马路仁寿里小房子内来往,并要他把现姘的客人拆去,答应晚间先吃个双双台,面子上替媚春做个场面,暗里头却是与阿珍吃的定情酒儿。当下少霞住在媚春房中,阿珍伏伺他吃好了烟,直到九点钟方睡。阿珍也不回仁寿里去,就在烟炕上,与媚春两个暂寐片时。好个屠少霞,这一睡直到上灯时候方醒,阿珍叫房里的大小姐,送洗脸水、牙刷、刮舌,与他洗脸漱口。自己在媚春的洋镜内取出梳蓖,替他亲手打了一条辫子,又开了一盏烟灯,装了五六筒烟,始问少霞可要吃饭。少霞此时精神抖擞,说:“天色已晚,不必吃了,快拿请客票来请客。”

一连写了十数张的条子,去请志和、冶之、少牧、逢辰、大拉斯、康伯度、夏时行、经营之、邓子通、温生甫众人,只除潘少安,因晓得经、杜二人与他作对,没有在内。写完了,尚嫌客少,又去请与大拉斯不时作伴的一个假外国人叫白拉斯,一个客栈里从北京新到上海的旗下人叫格达,一个蒙古人叫乌里阿苏。那格达说是个候补道台,乌里阿苏说是蒙古的武职大员,多是贾逢辰认得的朋友,在台面上最是会闹。格达脾气狠大,乌里阿苏更动不动就要寻事骂人,却见了大拉斯甚是喜欢;白拉斯因不知他的来历,也当做大拉斯一般看待,瞧着他就眉花眼笑。席间,众人叫局,白拉斯叫了个西同芳里的赛银花,格达是迎春坊的卫莺俦。乌里阿苏没有相好,要少霞荐一个与他。少霞见他性气不好,不敢乱荐,后来由贾逢辰代了一个日新里的小清倌人花彩蟾。其余众人,或叫一个,或叫两个,多是天天常叫的颜如玉、花媚香、花艳香、花莲香那一班人,不必细说。

只因摆了两个双台,房间嫌太小了,叫来的局,几乎没有坐处,大家挤做一堆。冶之与夏时行多说少霞会顽,竟有这么样的热闹,少霞也觉高兴非凡。这席酒自从九点半钟坐起,吃到十一点半钟方散。格达要翻台,到卫莺俦那一边去,拉着少霞同行。少霞因一心一意的为着阿珍,今夜尚要与他说话,推说昨天一夜没睡,身子困乏,要回去了,没有同往。冶之、志和、少牧、营之四个,多因另有别的应酬,也没有去。夏时行、邓子通、温生甫、贾逢辰、大拉斯、白拉斯、康伯度等,却被他硬拉着一同出门。乌里阿苏他二人本来是个至友,自然跟着他跑。

少霞见众人已去,等阿珍指点小大姐、老妈子把台面收拾好了,只因烟瘾又发,唤他快快装烟。阿珍答应,一连装了三筒。少霞吸毕,从左首炕上掉至右首,又是三筒。阿珍问:“你这烟是几时吃起来的?烟瘾已是这样大。”

少霞道:“是今年春天里起的,初上瘾的时候,每次不过三两口儿,后来天天在堂子里碰和、吃酒,熬夜多了,觉得吃力,今天多添一口,明天又添一口,不上两三个月,就是五六钱了,如今竟要吃到一两左右,说起他真是受累。”

阿珍道:“你向来吸的是什么烟?”

少霞道:“是人参收膏的广州烟。”

阿珍道:“这便还好,不然年轻的人,要把脸色都吸变了。”

少霞道:“脸色虽然没有全变,却已黄瘦许多。”

阿珍道:“那还未必。”

少霞道:“你不信么?我有个去年七月里拍的小照在此,可要瞧瞧?才晓得已不对了。”

说罢,在贴身一件官纱马甲里,摸出一只比洋钱小些外国金的小照壳来递与阿珍。

阿珍打开一看,见内藏着两个小照,多只半身:一个正是少霞,春风满面的,那品貌比了现在真觉好看;一个好像先生模样,却不认得。因问:“此人是谁?”

少霞道:“这是今年三月里从苏州来的花影香,你不认识么?住在荟芳里花影娇一家,真个是色艺双全,可惜已经死了。”

阿珍听罢,道:“既然死了,这小照要他来何用?你是个好端端的活人,怎与死人放在一处?”

动手要撕他下来。少霞阻住道:“这小照是撕不得的,撕掉了,没有第二个这样小的照片来镶在里边。”

阿珍把小照壳向自己身边一袋,道:“不要镶了,两个照片待我一齐揭了下来,这照壳子送与我罢。”

少霞道:“你要他来何用?”

阿珍道:“自然也镶小照。”

少霞道:“既是你有这种小的照片,何不送我一张?我就把花影香的揭了下来,好镶你的在内。”

阿珍道:“我那里有甚照片好送与你。”

少霞道:“没有照片,要这小照壳子怎的?”

阿珍道:“现时没有,缓几天不会去拍两张么?”

少霞在烟炕上坐起来道:“明天我与你就拍,可好?”

阿珍道:“拍几寸的?”

少霞道:“拍张小照壳于里一寸的,再拍张六寸的,最好我与你两个人再合拍一张八寸的,”阿珍道:“一寸也好,六寸也好。两个人合拍的那张八寸照片,我今年十九岁了,从来没与客人一同拍过小照,你休要转这念头。”

少霞笑道:“你不肯么?今天早上说的话,倘然成了,往后你的身子,说不定也是我的,怎么拍张小照,反要推三阻四起来?”

阿珍佯作不知,道:“早上说的甚话?”

少霞道:“你装傻么?叫你把六马路从前的客人撇掉,我一个人来包你开消,借小房子。”

阿珍道:“说起这话,我本来还要问你,可当真么?”

少霞道:“说了一日一夜,谁与你顽?”

阿珍道:“你既然真有这个意儿,我也实对你说:要我把从前的客人撇掉,只要照着你说的意思做去,却也不难。但是我们做大姐的,客人看上了眼,要甚样就是甚样,须知道却没有那种容易。”

少霞道:“依你怎讲?有话只管直说,不要初一一句,到了十五再是一句!”

阿珍道:“依我的意思,第一件,先要给我二三百块洋钱,待我把房间收拾收拾,添些红木器具,有人来瞧,也是我二人场面;第二件,我手上尚少一只金刚钻戒指;第三件,我颈上现带的这根金链条儿,虽是双擐,又细又轻,狠不中意,心想换一条粗些的。你如答应了我这三件事,别的就好说了。”

少霞说:“三件事我多依得,拍小照你便怎样?”

阿珍一笑道:“你当真依了我三件,难道我依不得你一件?明儿你当真去拍,同拍一张也好。”

二人正在说得投机,百花里花笑春那边,因少霞接连两夜未去,打听冶之、志和,晓得今夜在媚春房中吃酒,差了两个娘姨,假做看别的客人,闯进房来。阿珍眼快瞧见,慌把门帘一落,抢步出房,问他们来瞧那个。两个娘姨指东话西,一个说瞧姓张的三少可来叫局,一个说问姓李的四少可曾动身。阿珍早知来意,敷衍了几句话,只说:“房间里有个客人,吃醉了酒睡着。此人性气不好,你们不要进去,若是闹醒了他,恐他要发酒风。”

两个娘姨坐了一回,没奈何,只得回去。

阿珍回房,说与少霞得知,又说:“笑春好不懂规矩,怎么看客人看到这里边生意上来?不知那两个骚货看见了你,却要把你甚样?不是我多一句嘴,以后这种没有理性的地方,你要少去。”

少霞道:“因我两天没有去了,所以来寻。往后与你当真借了房子,那边就不去也罢。”

阿珍点点头儿,问少霞:“可还再要吸烟?‘’少霞说:“不消了。”

阿珍收拾烟具,因见天已不早,少霞决不去了,伏伺他宽衣睡觉。自己仍与媚春睡在炕上。

到了明日起身,少霞因要去拍照,故此也是饭前起来。吃过了饭,问:“包车夫来了没有?”

包车夫进房回说:“早已来了。”

少霞叫他不必把车子拉来,可到公和马房阿宝那里,去叫一部橡皮轮轿子马车来,就要出去。车夫答应自去。阿珍问:“马车坐一个人,还是两个,到那一家去拍照?”

少霞道:“你我两个同坐,到大马路宝记去拍。”

阿珍道:“白天里两个人一车,有人瞧见,像甚样儿?”

少霞道:“轿车有遮风的,你把遮风遮了,怕甚有人瞧你?”

阿珍尚待不允,说要与媚春同坐,叫少霞自己仍坐包车,少霞附耳答道:“媚春他何必同去?我与你拍过了照,顺便到杨庆和去换金练条,亨达利兑金刚钻戒指。若是媚春去了,岂非有许多不便?”

阿珍方始首肯。少停,车夫来说马车来了。

二人出门上车,真个把四面的遮风遮下,路上走过的人,一些影也瞧不出来。两个人坐在车中,有说有笑,将要转湾到大马路去,阿珍说:“宝记的照片,果然拍得甚好。我听得人说,致真楼有好几套古装衣服,拍下来狠是好看,前天见有个姊妹们拍了一张天女散花图,真是异样出色。今天我想拍一张《白水滩》中的十一郎,或是《八蜡庙》中的王天霸,我们可要到致真楼去,不知你意下若何?”

少霞笑道:“你喜欢扮十一郎、王天霸么?这多是戏班里头等武脚色起的,看你不出,倒是个头等武功。”

阿珍佯怒道:“人家好好与你讲话,你偏指东话西,到底你心上到那一家去?”

少霞道:“致真楼去也好。”

遂分付马夫到致真楼。

上得楼去,因照相间里先有个公馆里来的一男一女,在那里拍照,必须略等一等。由帐房里应酬客人的伙计,领至隔壁一间客位内坐下,问二人要拍几寸照片,还是时装、还是古装。阿珍道:“时装也要,古装也要。你们拿张仿单,再取几本裱好的样照来,我们拣罢。”

那个伙计连连答应,遂到帐桌上去取了一张仿单,又随手拿了三本样照,把样照交与阿珍,仿单交与少霞。少霞接来一看,见上写着:四寸起码三张洋一元,多印每张洋三角,西装半身四张起码,每半打洋一元八角,一打洋三元,取回相底洋五角。六寸半头一张洋一元,多印每张洋四角,半身加洋五角,每半打洋二元半,一打洋五元,取回相底洋一元。八寸半头一张洋二元,多印每张洋五角,半身加洋一元,每半打洋四元,一打七元,取回相底二元。十二寸头一张洋三元半,多印每张洋一元,半身加洋二元,每半打洋七元半,一打洋十四元,取回相底洋三元。着色人多面议,补服古装加半。

次看那着色仿单是:四寸每张洋一角五分,多一人加五分,古装大衣加一角。六寸每张洋二角五分,多一人加五分,古装大衣加一角。八寸洋四角,多一人加一角,古装大衣加二角。尺二寸每张洋六角,多一人加二角,古装大衣加三角。

又看那放大价目是:十八寸每张洋七元,二十四寸每张洋十元,三十寸每张洋十五元,四十寸每张洋二十元,五十寸每张洋三十元,六十寸每张洋三十五元,七十寸每张洋四十元,八十寸每张洋五十元。配架着色另议。

少霞看毕,折小了揣在怀中,去看阿珍手中的样照,见林黛玉、陆兰芬、金小宝、张书玉等凡是有名的妓女,没一个不在其内,也有是时装的,也有是古装的,也有是西装、广装的,也有是扮戏的。那扮戏的,要算谢湘娥扮的王天霸、范彩霞扮的十一郎这两张,最是儿女英雄,异常出色。

二人看了一回,阿珍说:“拍两张时装的八寸半片,两张扮十一郎、两张扮王天霸、两张西装半身的六寸半片,另外再拍两个最小的头子,镶在小照壳子里边。”

又与少霞合拍了两张八寸半片。少霞因见样照上,有一个人坐了东洋车拍的,那神气很是好瞧,遂也照样拍了两张六寸半的。计议已定,先前拍照的一男一女,早已拍好去了。两人遂走到拍照间中,阿珍如法装扮起来,一张一张的拍毕,次与少霞一同拍了一张坐花醉月图,少霞又拍了张坐东洋车的。算一算,连着色、配架,一共是二十块零九角洋钱。先付了十块洋钱钞票,约定一礼拜来取,双双下楼而去。

少霞本来尚要阿珍拍一张在手帕上边,再拍一张放大三十寸或是四五十寸的。阿珍说:“手帕、磁器、团扇、摺扇、牙片上的,多曾在张家花园光绘楼与西尚仁里二惟楼内拍过,还有一方手帕在家,回去取来你看,倘是中意,送你也好。放大的在耀华照过一张四十寸片,丽华、丽芳各照过一张三十寸片,全身半身多有,现在多在家中,将来尽好悬挂,不必拍了。”

少霞道:“你的小照好多,昨天怎说没有?”

阿珍道:“小照果然不少,可惜这几张大的不能送人,小的除了手帕上边,真没有了,不是骗你。那手帕上这一张照,我本来也不愿意送给人家,除了你,别人休想。”

少霞道:“手帕上拍的,可能下水洗擦?”

阿珍道:“听说下水不致退色,洗却没有洗过。”

两人在车中谈论,马车已到亨达利停车。阿珍与少霞进去,拣了一只金刚钻戒指,足足二百七十两价银,比了少牧春间兑与巫楚云的,更是晶光夺目。阿珍满心欢喜,看少霞付过银票。又上车到杨庆和去,兑了一条金练,共重一两八钱有零,四十二换兑价照算,应洋一百多元。本说把颈里头现在带着的细练换的,后来阿珍说:“带在颈上,羞答答的,怎好除将下来?”

少霞闻言,意欲付些定洋,明天来取,阿珍却又不允。少霞明知道他不肯换了,笑一笑,照数把银子付清,取了练条,坐车回院。

不知不觉,天已夜了,阿珍留少霞吃了夜饭。等到十二点钟过后,喊少霞的包车夫进房,与他说明仁寿里的门径,自己叫了部东洋车领着,一同到小房子去。这一夜,少霞方才如了他的心愿,只虑的是阿珍那一个包客,尚还没有撇掉,未免有些吊胆提心。

到了明日,少霞就开口催他。阿珍见少霞用钱撒漫,那包客早晚终是一个“断”字。何况断去了他,少霞那边尚有办外国器具的三百洋钱好拿,还是亲口答应着的,只要客人那一日起不来,他便拿出钱来。故此当日吃过午饭,邀这客人到海天览胜楼去吃茶。这客人姓史,别号五桂,苏州人氏。从前是做过洋行里跑楼的,有几个钱,多花消在堂子里头,最喜欢的是借小房子。弄到后来一无结果,如今已差不多两手空空的了。

阿珍约他到了览胜楼上。照着少霞叫他说的说话,一五一十说知。史五桂明知他变了心思,半晌答不出话来,怎禁得阿珍舌剑唇枪,逼着他一定要逐件应允。史五桂自己估量自己,那里有这力量,又要每月加钱,又要马上拿钱出去添办首饰器具,呆了片时,叹一口气,只得开口回绝。阿珍听了,翻起脸来,说:“人家舍着身子姘了个人,为些什么?像你这样那又不肯,这又不肯,亏你讲得出来!你有脸面不时到我那边来,我却要长没长,要短没短,惶恐与你相交一场,想起来没甚脸面!”

一句紧似一句的,说得史五桂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直到他吐了口风说:“姘头比不得花烛,你心上有了别人,不要向我作难。以后尽可你过你的好日,我走我的路儿。”

阿珍又吃住了这一句话,问他:“此话可真?”

五桂因在激气时候,缩不回来,硬着头皮回说:“好人家的说话,自然讲一是一,谁像你有口无心!”

阿珍道:“怎的我有口无心?”

五桂道:“你还记得与我初要好的时候么?你是怎样说的?”

阿珍道:“也没有别的说话,不过说我再做了一两节的生意,嫁你罢了。如今你也自己想想,倘然真嫁了你,这门户怎么能够开消?难道叫我跟你受罪!老实说,父母作主的婚姻,自然无可如何;自己作主的,少不得要睁着眼睛,嫁个好些儿的。”

五桂听了这话,更气得说不出来,暗想:“若与他再讲下去,真是受不得了。”

没奈何,冷笑数声,立起身,给过茶钱,下楼便去。阿珍一见,跟了下来,逼着问道:“到底你以后来是不来?必须与我一个了断!”

五桂道:“若大的上海地面,难道没有旁的所在好走,一定要你那边来?”

说完,头也不回,怒匆匆向人丛里一跑,不知去向。

阿珍见他斩钉截铁的走了,心中暗暗欢喜。回至仁寿里,去与少霞把情节说知,要向他拿三百块洋钱,去买外国床、外国衣橱、外国睡椅各样器具。少霞回说:“身旁没有,晚上取来。”

阿珍问他:“到那里去取?”

少霞说:“后马路钱庄上边。”

阿珍道:“既然是后马路,我此刻要到福安居去看个客人,停刻你取了钱,可到福安居来,我还有几句话,要与你说。”

少霞道:“福安居吃茶的人很多,你有甚么说话,晚上再说可好?”

阿珍道:“我叫你到福安居去,你不听么?”

少霞道:“听你怎样?”

阿珍道:“听我你只管来,自然有个道理在内。”

少霞因爱极阿珍,不顾众人属目的地方,满口答应取了钱一定就来,阿珍才欢欢喜喜的携手出门。

少霞坐了包车,阿珍叫东洋车,分道而去。那消一刻钟时,少霞果然到后马路兴仁里内钱庄上,去取了三百块洋钱钞票,来到福安。见阿珍已同着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客人,在靠窗口一张茶桌上讲话。少霞不便招呼,暗暗打个照会,拣了北面壁角里一张桌子,泡了碗茶,耐心等着。直到这客人去了,阿珍方才过来。少霞问:“这客人是谁?看他做甚?”

阿珍道:“此人姓白,是媚春在天乐窝书场上做的客人,吃了三台酒,叫了十几个局,好几天没有见面。如今八月半将要到了,晓得他每日里在此吃茶,故特地来看看他。”

少霞道:“原来如此。我却认做你与他有甚牵丝。”

阿珍将脸一沉道:“有了牵丝,我不约你到这里来了。我要对你说的,正是为这一节。我看你的醋心很重,比不得别的客人。你却要心上明白,我为你已把姓史的拆了,须知道我并不是个朝三暮四的人,以后你千万不要多疑,说我心上边还有别人。不过现在吃的是堂子饭儿,那些来往的客人们,不能不与他周旋周旋,你却不能管我,且待做过了节,我们再作区处。你道是也不是?”

少霞道:“你的话我明白了,但是做过了节,你能够不做这生意么?”

阿珍道:“不做生意怎讲?”

少霞道:“不做生意,那班客人就没有了。”

阿珍笑道:“说来说去,你的话总是酸溜溜的。好得我这碗饭吃得本有些不耐烦了,才与姓史的借小房子,如今又换了你,且等过节再说。不过我还有两句极要紧的说话,要叮嘱你。这话不便在生意上说,也不便在家里头说,故约着你到这里来。”

少霞道:“是什么话?”

阿珍道:“第一,从今以后不许你在外边过夜,就是媚春那边,也不许乱借干铺;第二,我家里的那个姊姊,倘我不在家中,你不许与他多言多语,晓得了我一定不依。”

少霞闻言,诧异道:“媚春是小先生,借借干铺有甚要紧?你的姊姊,是自家人,怎么不许我与他说话?”

阿珍道:“媚春果然是小先生,他还有个阿姨,年纪二十多岁,名字叫做翠凤,住在生意上边,现在往苏州去了,故而你还没有见过,不日却就要回来。此人与我不甚合机,因叫你不要在那边过夜。姊姊因他性气不好,动不动要与我吵嘴,故劝你不要与他说话。”

少霞点头道:“既然有这许多讲究,我多听你的话,媚春那边决定不住,你姊姊决不与他兜搭,这又何难?”

阿珍道:“这两句话,你能应得心么?”

少霞道:“怎么应不得心?”

阿珍尚要往下讲去,楼梯上忽来了一男一女,男的向阿珍搭讪,女的来寻少霞,二人彼此脸上一红。正是:得意乍看谐好事,惊心应恐泄香盟。

不知来的那一男一女是谁,二人为甚脸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