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杨同志这天后晌碰了广聚一顿,晚上又把有才叫回,又取消张得贵的农会主席,就有许多人十分得意,暗暗道:“试试!假大头也有不厉害的时候?”第二天早上,这些人都想看看老杨同志是怎么一个人,因此吃早饭时候,端着碗来老槐树底的特别多。有才应许下的新歌,夜里编成,一早起来就念给小顺了,小顺就把这歌传给大家。歌是这样念:

入了农救会,力量大几倍,

谁敢压迫咱,大家齐反对。

清算老恒元,从头算到尾;

黑钱要他赔,押地要他退;

减租要认真,一颗不许昧。

干部不是人,都叫他退位;

再不吃他亏,再不受他累。

办成这些事,痛快几百倍,

想要早成功,大家快入会!

提起反对老恒元,阎家山没有几个不赞成的,再说到能叫他赔黑款,退押地……大家的劲儿自然更大了,虽然也有许多怕得罪不起人家不敢出头的,可是仇恨太深,愿意干的究竟是多数。还有人说:“只要能打倒他,我情愿再贴上几亩地!”[①“几”,初版本作“一”。]他们听了这人会歌,马上就有二三十个人会的,小保就给他们写上了名。

山窝铺的佃户们,无事不到村里来。老杨同志道:“谁可以去组织他们?”有才道:“这我可以去!我常在他们山上放牛,跟他们最熟。”打发有才上了山,小明就到村里去活动,不到晌午就介绍了五十五个会员。小明向老杨同志道:“依我看来,凡是敢说敢干的,差不多都收进来了;还有些胆子小的,虽然也跟咱是一气,可是自己又不想出头,暂且还不愿参加。”老杨同志道:“不少,不少!这么大个小村子,马上说话马上能组织起五十多个人来,在我做过工作的村子里,这还算第一次遇到。从这件事上看,可以看出一般人对他们仇恨太深,斗起来一定容易胜利!事情既然这么顺当,咱们晚上就可以开个成立大会,选举出干部,分开小组,明天就能干事。这村里这么多的问题,区上还不知道,我可以连夜回区上一次,请他们明天来参加群众大会。”

正说着,有才回来了,有几家佃户也跟着来了。佃户们见了老杨同志,先问“要是生起气来,人家要夺地该怎么办?”老杨同志就把法令上的永佃权给他们讲了一遍,叫他们放心。小明道:“山上人也来了,我看就可以趁着晌午开个会。”老杨同志道:“这样更好!晌午开了会,赶天黑我还能回到区上。”小明道:“这会咱们到什么地方开?”老杨同志道:“介绍会员不叫他们知道,是怕那些坏家伙混进来;开成立大会可不跟他们偷偷摸摸,到大庙里成立去!”吃过了午饭,庙里的大会开了,选举的结果,小保、小明、小顺当了委员。三个人一分工,小保担任主席,小明担任组织,小顺担任宣传。选举完了,又分了小组,阎家山的农救会就算正式成立。

老杨同志向新干部们道:“今天晚止,可以通知各小组,大家搜集老恒元的恶霸材料。”小顺道:“我看连广聚、马风鸣、张启昌、陈小元的材料都可以收集。”老杨同志道:“这不大妥当;马风鸣、张启昌不是真心顾老恒元的人,照你们昨天谈的,这两个人有时候也反对恒元。咱们着个跟他说得来的人去给他说明利害关系,至少斗起恒元来他两人能不说话。小元他原来是你们招呼起来的人,只要恒元一倒,还有法子叫他变过来。把这些人暂且除过,只把劲儿用在恒元跟广聚身上,成功要容易得多。”老杨同志把这道理说完,然后叫他们多布置几个能说会道的人,预备在第二天的大会上提意见。

安顿停当,老杨同志便回到区公所去。他到区上把阎家山发现的问题大致一谈,区救联会、武委会主任、区长,大家都莫名其妙,章工作员三番五次说不是事实,最后还是区长说:“咱们不敢主观主义,不要以为咱们没有发现问题就算没有问题。依我说咱们明天都可以去参加这个会去,要真有那么大问题,就是在事实上整了我们一次风。”

老恒元也生了些鬼办法,除了用家长资格拉了几户姓阎的,又打发得贵向农救会的个别会员们说:“你不要跟着他们胡闹!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三天调了,五天换了,老村长是永远不离阎家山的,等他们走了,你还出得了老村长的手心吗?”果然有几个人听了这话,去找小明要退出农救会,小明急了,跟小保小顺们商议。小顺道:“他会说咱也会说,咱们再请有才老叔编上个歌,多多写几张把村里贴满,吓他一吓!”有才编了个短歌,连编带写,小保也会写,小顺、小福管贴,不大一会就把事情办了,连老恒元门上也贴了几张。

第二天早上,满街都有人在墙上念歌:

工作员,换不换,

农救会,永不散,

只要你恒元不说理,

几时也要跟你干!

这样才算把得贵的谣言压住。

吃过早饭,老杨同志跟区长、救联主任、武委会主任、章工作员一同来了,一来就先到老槐树底溜了一趟,这一着是老恒元、广聚们没有料到的,因此马上慌了手脚。

群众大会开了,恒元的违法事实,大家一天也没有提完。起先提意见的还只是农救会人,后来不是农救会人也提起意见来了。恒元最没法巧辩的是押地跟不实行减租,其余捆人、打人、罚钱、吃烙饼……他虽然想尽法子巧辩,只是证据太多,一条也辩不脱。[②“辩”,初版本作“变”。]

第二天仍然继续开会,直到晌午才算开完。斗争的结果老恒元把八十四亩押地全部退回原主、退出多收了的租,退出有证据的黑钱。因为私自减了喜富的赔款,刘广聚由区公所撤职送县查办。喜富的赔款仍然如数赔出。在斗争的时候,自然不能十分痛快,像退押契、改租约……也费了很大周折,不过这种斗争,人们差不多都见过,不必细叙。

吃过午饭,又选村长。这次的村长选住了小保,因此农救会又补选取了委员。因为斗争胜利,要求加入农救会的人更多起来,经过了审查,又扩充了四十一个新会员。其余村政委员,除了马风鸣跟张启昌不动外,老恒元父子也被大家罢免了另行选过。

选举完了,天也黑了,区干部连老杨同志都住在村公所,因为村里这么大问题章工作员一点也不知道,还常说老恒元是开明士绅,大家就批评了他一次,老杨同志指出他不会接近群众,一来了就跟恒元们打热闹,群众有了问题自然不敢说。其余的同志,也有说是“思想意识”问题或“思想方法”问题的,叫章同志作一番比较长期的反省。

批评结束了,大家又说起闲话,老杨同志顺便把李有才这个人介绍了一下,大家觉着这个人很有趣,都说“明天早上去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