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茂将雪藕剑掷向空中,早有丁甲众神,钦奉帝命,捧着这剑,直奔此物。那物正被玄坛阻路,进退不能。

猛回头,忽见一口剑,霞光四溢,瑞气千层。相离不远,说声:“不好!”想要躲避,已被众神将宝剑刺中要害,从半空中抱着金炉,跌在大宫门外。守护兵将吃了一惊,连忙进前瞧了瞧,却是个白猿,怀内是地坛的紫金香炉。众人不敢作主,急禀知了贾茂。当下贾茂走到宫外一看,暗暗叫人急将金炉安置原处。遂一面将雪藕剑收入鞘中,并吩咐将这白猿抬入僻静处,请旨定夺。

五鼓后,圣上宣泽礼毕,仍到斋宫更衣。贾茂知会了陪祀的谢中堂,将剑刺巨猿的事奏闻,并请旨:此猿做何发落?圣上闻奏,深以为奇。心中却喜。贾茂先已人告,便向贾茂道:“这事任卿处置可也。”贾茂即跪奏道:“此猿已伏天诛,皇上似宜掩其遗骸,用昭育物之仁,始为参赞。”圣上闻奏大悦,道:“好!”

遂即传敕地方官,择地掩埋,建石以纪其异。驾起回宫,众官各回私第。这件事便喧传都中。好事者做书传奇,倒被书坊中刻卖了好些时,远近无不买部看看。

好奇嗜异,千古人情皆无二致,这且不题。

再说郝中堂致仕出缺,将及半载。圣上祭地坛后,忽问及吏部堂官:何不列衔请旨?吏部堂官奏说:“大学士缺,系奉特旨简用,例不列衔。臣等是以未敢冒昧陈奏。”圣上说:“你等可将应用的人开单来,听朕枚卜。”吏部堂官答应道:“是。”次日即将应用各大员,皆列名奏上。过了两日,谢中堂传出旨来,正是早朝,百官咸集,凡资俸深而列名在前者,皆有奢望。那知谢中堂单传贾茂到前宣旨道:奉上谕:礼部尚书贾茂,学问渊涵,品行端悫,屡备顾问,奏对无遗。既称职于抡才,复克娴于出使。观乾象而忠爱之忱,先钦天而人告。旅西岳而奠安之略,通神鬼以效灵。鳌头独步,艺苑蜚声。允宜参弼纶扇,对扬启沃。

所有文渊阁大学士,即着贾茂补授。晋衔太子太保,兼管礼部尚书事务。锡之宠命,用眷前猷。宣此白麻,爰观后绩。钦此!

贾茂跪着听旨,谢中堂宣完,即忙磕头谢恩。又替谢中堂致敬。那谢中堂连忙回敬道喜。贾茂便恳谢中堂覆旨,代为谢恩,并请面圣候旨。这谢中堂答应了,便去缴旨。众官齐来奉贺。这个信早已飞报入荣国府来。

却说贾政在稻香村,从钟离学士宅内,请了钟离老者来,与褚小松逐日谈笑。

或饮酒,或论道。这日贾政忽说起琴来,便向钟离老者致问道:“琴起何时?有何取益?而君子无故不去呢?”钟离老者答道:“琴作于神农,或云伏羲所制。

太古遗美。琴者,禁也。禁浮僻,去邪慝,反其天真者也。舜挥五弦而天下治,尧加二弦以合君臣之义。蔡邕又添了二弦,象九星;在人,法九窍过矣。琴长三尺六寸,昭期数也;前广后狭,着尊卑也;上圆而敛以效天,下方而平以法地。

广六寸,象六合也;中翅八寸,则八风也;腰际四寸,按四时也。琴高借之养性,元亮托以遣怀。神气冲和,风韵清远。君子御之,斯须不去,职是故耳。“贾政道:“伯牙、蔡邕,移情海水,孤赏蕉桐;师旷清角,师文冬徵,逢人能道,这不必论。先生可有一二稀奇的典故,说两个广我闻见么?”钟离道:“嵇中散尝西南去洛数十里,有亭名华阳,投宿其中。夜坐无聊,援琴独鼓,一再奏而闻空中称善。中散抚琴,呼之曰:”君子何不来一话,破此岑寂?‘彼答之:“我非人也,沉没此地者数百载矣。闻君弹曲高妙,故来听尔。幽明相隔,不宜接侍君子。’遂与暗中共论音声,乃以《广陵散》传之,中散受而学焉,半夕乃得,誓不以授他人。后王彦伯至吴邮亭,维舟理琴,恍惚见一女子,披帆而进,取琴调之,其曲甚高。彦伯问之,答曰:”此所谓《楚明光》也,唯嵇叔夜能为此声。‘伯彦请授业,女子笑而褰帷去。“贾政听了甚喜,褚小松道:“我也有个琴的故事,待我说来。

贞观初,赵师善琴,独步上京,尝为《吴蜀辨》云: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越,饶有国士之风。蜀声惨急,若激浪奔雪,亦推一时俊杰……“话未说完,忽见林管家走进来,替贾政磕头,道:“老爷大喜。二少爷拜了相,今早降旨,现有报喜的在外讨赏。”钟离老者、褚小松连忙站起来,作揖道喜。贾政听了道:“你再打听。贾茂资俸尚浅,如何得到此位?”话尚未毕,贾兰从外走来,替贾政磕头,禀道:“此是圣上特旨。贾茂系礼部尚书,例应列衔。

因其资俸未深,仅止具名在末。不意圣上特恩简用。“遂在怀中把誊清上谕取出来,与贾政看。这贾政见是真了,心中大悦。一面还钟离二位礼,遂将贾兰拉起,叫他报与王夫人内边知道。贾兰答应,说:”是!“即往上房而去。

贾政要到宗祠行礼,便嘱褚小松陪钟离老者叙话,自己却往里边来。贵儿掀起帘子,进了门,只见贾兰正回王夫人话,宝钗也在旁边。王夫人一见贾政:即忙起身道喜。贾政笑着说道:“太太同喜!”贾兰又替贾政、王夫人磕头。宝钗也要跪下去行礼,王夫人拉住他。贾政说道:“难为你苦节训子,才有今日。你可算养着这儿子了!我夫妻当谢你,替你贺一贺。”王夫人道:“实在我这甥女儿,真难为他了。上苍默眷,自然不爽的。”宝钗道:“媳妇有何修能?总托老爷、太太的福。平素培植芝哥儿,得此显秩。媳妇应该磕一个头,心里方过得去。

太太又拉住媳妇,转觉不安。“

正说着,史湘云,李纨、平儿带着会哥、长龄儿皆来道喜。

贾政道:“见了就是,大家皆喜。”贾琏磕了头,贾政吩咐道:“到各亲友处应报的,可报一报。”贾琏应着去了。贾兰媳妇闻小姐同月娥,穿了衣服,来替老爷、太太磕头。又替李纨、宝钗道喜。正忙着,只见各房丫环来了一群,跪下去说道:“道老爷太太喜。”刚起来,林之孝带着荣府家人,在院子里磕头。

贾政吩咐免了。林之孝家里领了众女人,才来进门。王夫人说:“来就是了。”

众人便站住。宁府贾蓉早补了河南杞县知县,尤氏奶奶及蓉哥媳妇皆随任。东府的事,皆贾琏替管。存下家人仆妇,亦皆过来见了。贾政便叫贾兰在书房应酬各亲友来贺的。这日贺客弗断,贾琏也回来陪着,尚自迎送不及。

再说谢中堂进内覆命,不多时,赵红本出来,传旨着贾茂召见。贾茂即整衣冠,跟着人内。见了圣上,阶前磕头谢恩。圣上宣他直到御前,说道:“昔日吕穆、王沂皆状元而登宰相,为有宋一代名臣。卿其勉之。”贾茂又磕头,奏道:“臣虽不才,蒙皇上如此高厚,敢不勉竭心力,以效涓埃。”圣上闻奏大喜,吩咐在内廷赐宴。贾茂随着各王大臣退出。宴毕,谢过恩,才回府来。

途中亲友见贾茂轿过,皆避了道,让他行去。到了家,见贾政、王夫人正坐屋内,上前磕头行礼。贾政及王夫人同说道:“你喜呀!不用磕头。”贾茂行毕礼,站起来,王夫人将他拉着,看了又看,说道:“我那光耀门庭的儿呀!也不负你母亲这番苦志。”贾茂就跪下去,替宝钗磕头。宝钗喜极,忽然想起宝玉,眼圈红了一红,就忍住了,将他拉起。便要替李纨、平儿行礼,李纨连忙拉住;又要替史湘云姑姑磕头,也扶住了。林之孝禀说:“众家人及仆妇皆来道喜。”

贾政替说:“免了。”便细问面圣的事。贾茂逐一说明。又说赐宴,所以回来晚了。

家中重摆喜酒,贾茂给贾琏去磕头。又见了贾兰。就在王夫人房内,陪贾政、王夫人一齐吃饭。到宝钗屋里,同月娥替宝钗又磕了个头。宝钗着实欢喜,叫他仍到李纨及栊翠庵史湘云处让了让。天就晚了。

次日五鼓,贾茂上朝,具折谢了恩,拜过各位中堂及王大人,又奉上谕,着他充经筵讲官、翰林院掌院,教习庶吉士。贾茂即日到了任,午后回来,贾政带着他同到宗祠磕了头。吃毕饭,先到薛宅,后到周侯爷家,替探春见过礼。才到梅侍郎这边来。梅调鼐已内升了光禄寺少卿,贾茂替梅侍郎、邹夫人行了礼,又替梅调鼐、宝琴皆拜见了。梅侍郎合宅无不大喜。此日转受了二礼,就留下贾茂吃过饭,才叫回去。

一连数日,贾茂无不到亲友处亲谢。每早赴军机处办事,实不得片刻之闲。

贾政择吉在宗祠摆下祭品,率领族人皆来行礼。

王夫人亦带了女眷同随致祭。簪袍锵济,环佩谐鸣,金鼎浮烟,玉台叠影,荣宁二国公先人得有此等子孙,喜光宗榨,来享来格,冥漠中亦自欣然色喜。祭毕,送神。合府同食佑余。

贾政这日跪拜,毫不吃力。九十余龄的人,如此康健,岂非天垢?贾茂恬退谦冲,毫无自矜之色。他原是悟后的人,随缘度世。视富贵若浮云,等荣华如朝露。惟史湘云知其底蕴,倒是月娥也还晓得一二。贾茂却浑然不显。随众祭奠方毕,忽军机处有事来请,当即坐轿入朝去办国事。

贾政、王夫人同媳妇等刚回荣府,忽报探姑娘来家,又报薛宅的邢姑娘先到,替贾政王夫人要行礼,连忙扶住,说:“姑娘人家,一说就有了。”探姑娘道:“女孩来替老爷、太太道喜,头不叫磕,那个赏是要讨的。”王夫人道:“这些年的话,姑娘还记得么?”贾政道:“有赏。这易事,话是姑娘自家说的,赏或姑娘自备,或是说出来,我替备也使得。”王夫人同探春皆笑了。探春道:“我不管谁备,只另吃杯喜酒,就算赏了。”王夫人道:“这个容易。”

正说笑着,邢岫烟、宝琴皆走到屋里,替老爷、太太贺喜。

王夫人道:“这不敢当。请坐了喝茶罢。”探春、邢岫烟、宝琴,同向李纨、宝钗拜了拜,又让平儿。各还礼不迭。闻小姐同月娥也过来,请了安,探春又替月娥道喜。大家依次坐了喝茶。通到李纨那边看了看,要到平儿屋里去,平儿力拦住了。就皆到宝钗房来,说了好一会话。邢岫烟、宝琴要往月娥处去,探春道:“很好。想无背人的话,我也同去。可使得么?”宝琴道:“若得姐姐肯光顾,小女蓬荜生辉,何必如此怄我哩。”众人皆笑了。月娥就伺候着,一同到他屋里来。

探春向宝琴道:“月姑娘真是有福。想当日‘子女皆好’这对子,果然不爽。”

宝琴道:“我这女婿,自幼不凡。姐姐从他出胎包就断定了。今日枫廷大拜,喜光堂构,我独服姐这副眼力,何以预先就能料定?”探春道:“造物生材不易,那块通灵玉在前一番并无经济大用,这次重新出世,便是上天有意了。富贵功名,虽属浮荣,然济川舟楫,岁旱霖雨,也是致泽的真实作用。我非断我这侄儿官居台鼎,原从这块玉上,知他此番必有经国的大事业。

赞其人,岂徒赞其位吗?“霓舞等捧上茶来,喝了茶,探春就到李纨那边去了。不多肘,王夫人着人请去吃饭。傍晚,邢岫烟、宝琴皆回去。探春在家住下。

却说贾茂到了军机处,知是奉旨有事召见,遂于晚膳后宣人。缘安南与琉球构兵,遣使到广东制台处借粮。广督专折奉请廷示,各大臣意见不齐。特召贾茂到来,以决此事。贾茂奏道:“安南久列藩服,琉球亦岁修贡职。借则琉球致憾;不借则安南怀携,二者皆未尽善。以臣愚见,不若令广督派一通使,宣朝命,相机排解,使其解甲。再令督臣选水师数千压境,为之声援。庶二国怀德畏威,必不敢于逆命。则安南之粮可不借,而我天朝爱恤海邦之意亦可晓诸中外矣。臣料定二国非有深仇,不过小愤,将以国命,自必悦服。仰祈圣裁。”皇上听了大喜。遂降旨:即照此饬谕广督遵办。后二国果然遵命解甲,各自修本谢恩。圣上见贾茂办事得体,倍加礼重。此是后话。

再说贾政自贾茂拜相后,设席管待贺喜送礼的亲友,有自家陪的,有贾琏、贾兰代陪的。忙了十数天,方才得闲。这日正值暑雨初晴,怡人爽气,荷盘擎露,蝉翼临风。与褚小松烹茗闲谈。午后,值钟离老者来访,贾政甚喜,便留小酌。

又谈起琴来,贾政向褚小松道:“那日先生说那琴的故实,‘亦推一时俊杰’,下边便怎么样?”褚小松道:“老先生真好记性!待晚生说来。”便说道:“亦推一时俊杰。风气不同,所以韵调各异。若原其至山水,清音沨沨入耳,会心人每弦外遇之,则元声自在人间。

又不限于吴蜀风气论矣。“

贾政听了,大赞道:“名论拔俗。”因向钟离老者又问道:“琴之创制典实,皆得领教。但指法谱曲,亦可得闻梗概否?”钟离老者道:“琴有有声而有字者,如《龟山猗兰》及《陋室铭》等曲是也;亦有有声而无字者,如《梅花三弄》及《雁落平沙》。等谱是也。琴一音而集数字,故谱中之字多写字头边旁,聚而成音。所写若廿者,散也,左手不按徽柱,右手空弹曰廿。若尸者,擘也,以大指出弦曰尸。若乇者,托也,大指人弦曰乇。若木者,抹也,食指入弦曰木。若乙者,挑也,食指出弦曰乙。若勺者,勾也,中指入弦曰勺。若亍者,踢也,中指出弦曰亍。若丁者,宁丁也,名指人弦曰丁。若勺者,摘也,名指出弦曰勺。若弗者,拂也,食指一抹,遍及内弦,曰拂也。若土者,滚也,名指出弦一摘,遍及外弦曰滚。若癸者,拨也,食中名三指并紧放开,大指直起禁指斜,斜向一徽上下间拨人,两弦如一声,曰癸。若巾者,剌也,名中食三指夹紧曰巾。此左手指法大略也。右手指法,谱中虽载,高手删之。余有大吟、长吟、小吟、细吟、急吟、双吟、飞吟、走吟诸法,皆吟字法内推之。又有大揉、长揉、缓揉、急揉等法,皆揉字法内衍之,亦皆左手指法。然指法人所同也,得之心,应之手,则非指所得尽矣。陶元亮云:”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音。‘又当别论。“贾政听言大喜道:“先生之于琴,可谓得其奥矣。弟愿执业以学之。”钟离老者道:“晚生何所知识。今不过承问,妄言其所肄耳。老先生如此言重,晚生何以克当。如不嫌絮耳,晚生请弹一曲《梅花三弄》以消长昼,何如?”贾政道:“妙极!”因另设一琴桌,铺上红毡,仍取出那日弹的琴来。钟离老者定了弦,弹《梅花三弄》。到第五段上,音节洪亮而和平,使庭中溽暑全消。入八段上后,更觉微风习习,躁释矜恬。声音之道可移性情,洵不诬也。到十三段上,更作曼声以为尾。真是余韵绕梁,较歌声而更永。不惟贾政、褚小松听之入神,连好也未及赞;即七十四等伺候的,亦皆呆呆侧耳,茶不能奉。转是贾政吩咐倒茶来,才忙忙去扇炉烹水,由不得仍啧啧道好。可想钟离老者琴之感物矣。

贾政亲奉了一杯茶,重整酒肴,吃了饭,便已入夜。钟离老者就同褚小松在稻香村歇了。

这日贾茂朝回,替贾政请安,说道:“贾环叔已卓异了,东府蓉哥升补了下河同知,苏抚曹姑夫内升兵部侍郎,不过月余,就回京了。”王夫人听见贾环来京引见,甚喜。

贾茂因今日稍闲,便到栊翠庵来瞧史湘云。说了回话,忽道:“天下事无旧不重新,这栊翠庵规模不大,出了位贵人,只怕连这庵也要换一换气象哩。”贾茂道:“这些兴兴废废,古古今今,何堪悉数?姑姑说此庵出了位贵人,便该兴旺。若据侄儿看来,费长房拔宅飞升,连鸡犬亦在云间,那才是实在人杰地灵,不同过眼空花有名无实也。”史湘云道:“好侄儿,这话很是。但恐不遇其人耳。”

贾茂见史湘云用话遮盖,知是真人不露的意思,便不肯过于直言。因笑一笑,便就拿话转言别事。

史湘云留下贾茂吃了饭,纯是素菜。贾茂倒尽量一饱。史湘云道:“好侄儿,真不为富贵所溺,毋失本来了。我甚敬服。”原来贾茂从海上饮了琼液,人间烟火久不着意。今为湘云制的素菜,转随意而食。及听了湘云这话,才觉湘云试他。

便笑着说道:“姑姑又来着相了。侄儿从那日放风筝承训诲,也学撒手空行。姑姑如何转如此说?,难道因境为转移,这不是得鱼忘筌吗。”湘云道:“虽无二致,然圣人不处不去的胸次,曾经体验否?”贾茂连声道:“是。这又侄儿见偏了。姑姑真是坐破蒲团的功候也。”喝过茶,贾茂便到自家屋去歇了。

次日,董阁学来拜。贾茂有事相商,因不在家,就到稻香村替贾政请了安,同褚小松下大棋,等候贾茂。不多时,闻副宪因无事,来与贾政闲话。董阁学过来见礼,闻副宪道:“莫误了棋兴。”便同贾政相见了,就一齐看着他二人着棋。

贾政道:“这平字角是个劫活,小松要落后手。”闻副宪道:“褚公的腹势已成,想亦无碍。”二人低着头,各想棋路,同像未曾听见的。又着了二十余着,果然褚小松平字角上被董绳武劫杀了,幸而腹势收住。局完,输了三子,不致大北。

贾政便叫备酒,四人叙位,坐下畅饮。

午后贾茂回来,贾政着人唤至稻香村,替贾政请了安,众人见过礼。董阁学同贾茂在西间屋内,说了来意,好一会才出来。

贾政正与小松对局,贾茂便辞了出去。直到傍晚,闻副宪、董阁学吃了饭,才各分手。

秋去冬来,忽一日,贾环到京,因卓异要引见。来家替贾政、王夫人请了安,把行李卸了,到贾琏处见过,便去李纨、宝钗处行礼。遂在上房同贾政、王夫人将别后事说了半夜,才去睡了。次日,吏部投文书。到探春处瞧了,便到各亲友家去拜,皆送些土仪。各家接风洗尘,也吃了好几日酒。王夫人另备酒席请他,贾环大喜。吃过饭,到栊翠庵见了史湘云。

不两日,吏部有信,带领引见。这日便同贾茂入朝,贾茂自人阁去办事。贾环伺候。早膳牌子下来,吏部大堂叫司官带着一班引见官进去。贾环系外道,算是大员第一班,就带到阶下跪了陛见。贾环奏完履历,圣上便问:“贾政是你什么人?”贾环奏道:“是臣的父亲。”圣上道:“你父亲九十几岁了?”贾环奏道:“今年九十七岁了。”圣上又问些河工的事,贾环奏对也还清楚。圣上道:“此人甚宜外任,但他父亲年近百岁,爱子之情,自所必切。”因将牌子递与贾茂道:“这贾环是你何辈数?”贾茂跪奏道:“是臣的叔子。”圣上道:“可将他做御史内用,以便朝夕侍养。”贾茂连忙磕头,谢了恩,才传出旨来。贾环亦朝上磕过头。便领第二班的知府。引见过了,贾环即退出朝去。早有报喜的人,飞报到府来。

贾政与王夫人在上房,正坐着说闲话,贵儿禀说:“林管家禀事,说有凤藻宫俞首领,奉贵妃懿命要见。”贾政听了,站起来往外走。又听得门外一派嚷声。

未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