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政听见贵妃着俞首领有事来议,站起来,秋纹掀着帘子,往外走到院门外,才要向林管家问话,忽闻一片声嚷,只见李贵走进来,禀道:“做山东道台的三爷奉旨,以御史内用了。

内阁有人报喜。“贾政道:”这是怎么的缘故?“便吩咐李贵道:”可回琏二爷,开发就是了。“一面问林管家:”贵妃有何事,着俞首领来?“林之孝答道:“听说要修理栊翠庵,还带了二千两银子来哩。”贾政走着,说道:“原为此事。”早已到大厅上,摆香案才要跪接,俞首领道:“贵妃有命:少傅年高,免其跪听宣读。”

贾政道:“居臣之分,如何以私废公?”走到香案前跪了,俞首领站在上头,便宣懿命道:

栊翠庵为本宫发祥之地,今茂侄蒙恩大拜,更昭佑庇。理合鼎新旧迹,以答嘉贶。现发银二千两,交贾琏于明春择吉兴工,俟落成后,本宫再遣人拈香,谨制匾联悬挂。此事本宫先已奏明,毋容再奏。此谕。

贾政起来,接了懿命,便与俞首领见礼,坐定。茶罢,说了好些宫中事体,起身辞去覆命。贾政备—副厚礼,相送俞首领。

素日相好,便就收了,才起身。

贾环退朝回府,替贾政、王夫人磕了头,贾政便急问内用之意。贾环遂将所谕贾茂的话禀了。贾政道:“圣恩如此高厚,何以报效?只你叔侄们尽心国是,我自心慰。”贾环答应道:“是。”到第二日,就补了陕西道监察御史。面圣谢恩,到任拜客,忙了数天。王夫人把他旧住房子裱整一新,贾政即差人到山东去接他家眷。他便带禀帖、书信给各上台及素日寅好,这也不在话下。

再说贾琏,领了贵妃这项银子,预先备办。早有揽头来向来旺儿包揽此项工程,稍图侵润。来旺儿得了成头,便向贾琏说了。

贾琏遇着土木之工,皆按七扣发银。年前各匠作皆领一半银子,俟动工时再行找领。从古工建创造,上自朝廷,下而庶姓大家,凡动盈千累万的土木,无不层层剥削。到后实际不及十分之四,如何能够经久?更有一层利弊,向来估计,尚有盈余,纵然刻削,犹足支持。近则讨好献勤者众,为上惜费,核减了又加核减,已不敷用。领出银款,仍然层层剥落自得,于所估工料中设法弊混。

即如竖柱的大木,辄用包皮,外加油漆,或退光,或朱红,仅资悦目。至三和土的地脚,势不能用,但借油灰浇灌,否则瓦刀勾抹,以为暂时之计。砖石等件,亦是如此敷衍。及至报账时,不过如贾政向郎中项工部说的,黑档子任意开除而已。此在寻常园亭及庙宇的修造,尚属无甚关系。大若城工,险而河防,事系民生,动关国计,往往在保固限内即有摊卸,一经伏汛,仍复冲溃,董其事者,可不稽察留心,以杜厥弊?

现如栊翠庵这段工程,仲妃归省时修理未久,将此二千两功归实效,有何不足?在贾琏扣了三分,已成定例;管门的规费以及经手如来旺等的克减,那些工匠谁有赔出银钱来办事的。大侵小用,到了动工之际,十不存四。诸凡粉饰,终是不敷。贾琏既得陋规,不能过责工匠,只得禀贾政,说:“近日工料无不昂贵,所领之项,实不够用。若过草率,又恐贵妃见怪。”贾政听了,又问林管家,那知这管门的人也是口短,顺着贾琏的话,含糊说了几句。贾政只得又发了五百银。这番却不敢克除。

从二月兴工,直到八月工竣,果然气象更新,辉煌耀目。佛像装金,香花灿设。中则虽无实际,外却大有可观。贾政看了甚喜,奏闻仲妃,差人来看。贾琏着实照应,回奏说好。仲妃即备了香,差俞首领赍了匾对来悬挂,并托史湘云代为佛前拈香。俞首领又得贾琏的礼,亦甚欢喜而去。事以贿成,可长太息乃尔。

当栊翠庵动工之初,曹紫庭由苏起身。到都陛见后,到了侍郎任,来拜贾政。见了十分亲热。既感知遇,又切亲情。鸾姑带着儿子曹维纶,替王夫人请安磕头。曹维纶长得品格拔俗,贾政,王夫人着实疼爱。送了内机宁绸十套,红大呢一板,绫子四十匹。

贡缎四连,及苏州三塘所出各样土仪外,有宜兴茶壶八把,,盖碗二匣。贾政却十分喜欢,叫人送稻香村,交七十四手收好。其余王夫人亦皆收了。鸾姑便在家住了十数日,说别后事,总没说完,就要回去。王夫人备了许多金玉首饰送曹外甥。贾政又给一柄玉如意,用匣装好。派车送了家去。

及至庵工告竣,探春这日归宁在家,李纨等约去同看一看新起工程,探姑娘禀了王夫人,便同着李纨、宝钗、平儿、兰哥儿媳妇。月娥因邹夫人欠安,回家去了。探春等带了各房丫头,开了角门,从大观园一路逛去。

近来王夫人因各屋伺候的人年纪皆大,就令各自嫁出,也有指配与家生子的。王夫人的玉钏、秋纹,宝钗的文杏、麝月及月娥的霓舞,虽皆配人,通不愿意出去,仍留熟手在房使用。王夫人除贵儿外,添买了碧娟,宝钗添了小倩,月娥添了进禄、如意。

李纨的素云也嫁了人,仍愿服役,添了吴新登小女玳儿。就是探春的侍书、小螺,也是出去了又进来的。平儿的小红、丰儿,也都嫁了,丰儿仍留伺候,添买了翡翠。这日皆跟了探春诸人,来随喜栊翠庵的新工程。恰由大观园经过,探春便要先逛大观园,再往栊翠庵去。宝钗一时口渴,便叫爱儿小倩回去取茶。

爱儿说有预备现成的。大家遂走进怡红院来坐一坐。

怡红院自仲妃作寓后,便就封禁。这日开了门,进去喝茶。

此地虽尚整桔,已不似当年景象。院内花榭废弛,房中摆设零替。探春一见,蓦然想起住在园中行乐的情事,不胜感叹。原来此园自稻香村改为贾政怡养处所,虽亦不时经看园的修理,因无人来此游玩,便日久懈怠,渐致荒圮。花竹既不浇灌,台榭也不整齐。

探春带众人出了怡红院,再到潇湘馆及蘅芜院。并自己所住的旧处,较怡红院冷落倍常。由回洞登假山,其中树木更非昔比。

便向宝钗说道:“人事废兴,何待百年之久?姐姐称看园中光景,可像咱们向日繁胜吗。”宝钗道:“这园因日久无赏玩的人,遂渐荒落。咱们何不禀声太太,着人修葺。俟明春花发时,将园中当日在会的,同邀一游,再结诗社,为此园一大吐气。不知妹妹以为何如?”探春说道:“很好。”李纨道:“这不是咱那时跟着老太太赏月的去处吗?”平儿也指着山底靠水一座亭子,说道:“这是烧鹿肉吃的,怎么连靠栏皆有坏的?”大家说着话,就从山的右边逶迤而上。

走过一座小桥,忽远远听得一声磬响,便看见栊翠庵的庙脊。

才到山门,只见两个尼姑跟着史湘云,迎将出来,笑着说道:“这样冷静地方,何来这些热闹中人?”宝钗言道:“热闹极了要在冷处静一静,特来相访。”探春道:“也不止于如是。我们是实在冷静人,谁叫你这地方新近热闹起来?我等到此,看看是热闹还是冷静。”史湘云道:“热闹中有冷静,冷静中亦热闹。

二者惟其人自领之。“三人相顾而笑,便就走到庵前。

此庵新修,果然金碧交辉,墙垣整葺。进了门来,在大殿上拜了佛。香花灿设,着实装像威严。众人随喜了一会,连钟鼓楼也都看了。史湘云让到自家住处,两个姑子要端茶点。湘云说:“不用你们照应,我自管待。你可邀这些跟随姐姐们,到你那边歇歇去。”探春、李纨等各留下一个伺候,便吩咐别个:“皆跟了姑子去玩罢。”众丫鬟大喜,俱笑嘻嘻跟着哄的一声而去。

探春向史湘云道:“姐姐留下我们,快些拿好东西我们吃!

皆都饿了。“湘云道:”我这里要好东西却没有。只怕这山中干果、野外鲜蔬,你这饫粱齿肥的,恰也轻易尝不着。“便叫跟的人摆出十六个糕点碟子,品物清洁,意趣淡远。烹一壶佳茗。兰哥儿媳妇告了坐,便同坐了,一同品评果味。

众人喝了钟茶,宝钗道:“妹妹你原不是尘中人,就这蜜制菩提果一味,佛地中得此仙趣,令我咀嚼百回不厌。”探春道:“姐姐你不晓得,他遇着我们这班人,才肯如此破格相待,岂肯概以恒流。他便自待己薄了。”史湘云笑而不言。探春又向平儿道:“这庵虽是仲妃出帑修建,也亏二哥督工,才能如此辉煌出色。”平儿道:“何尝不是。二爷为这工程,两月多未曾好生吃饭,恐众工匠怠惰,急切不能告成哩。”湘云听了也只是笑。大伙吃过茶,又到别处都逛了逛。众丫头到齐了,皆谢了湘云;便邀湘云出庵门,仍从大观园同到王夫人上房来。

正值贾茂朝回,与贾政说话。众人进去,替贾政请了安。贾茂也替探春见过礼。遂一齐坐下。兰哥儿媳妇退出门,回自家房去了。贾茂说了几句闲话,探春便将才在大观园与宝钗说的事,备细向贾政、王夫人说了一遍。王夫人道:“这事甚好!我也久有此意,要将汝等众姊妹接了,在大观园玩一两日。你们既有此兴,何不就在此时乐一乐呢?”贾政道:“此园久无人逛,须得修整一修整,方好赏玩。况此刻树未生花,鸟无新语。不若春半,诸事妥协为善。”王夫人道:“老爷这话很是。”便向贾茂道:“你可吩咐管家,叫他修理罢。”贾茂答应道:“是。”便就有了饭,玉钏回王夫人道:“饭好了。在那里摆?”贾政道:“我同贾茂在西屋里吃,太太你同女孩儿们就在这里吃罢。”王夫人说好,便在两下里摆上饭。

湘云另是素菜,独自用。宝钗道:“今日要同史妹妹吃一顿斋。”便凑在一处,坐了同吃。王夫人道:“你如今越发世路了。”探春道:“他不是单为史妹妹,是省些菜给我们受用。”

众人皆笑了。不一时吃完饭,史湘云又到李纨及宝钗房里,喝会茶,方回庵去。

当日贾茂便吩咐包勇,领了二百两银子,将大观园从新修整。

包勇为人素性梗直,从海岛吃仙藕后,不甚食烟火滋味。在西岳道上,经贾茂指点,早有出世之思。因寓暹罗时,亲见贾茂红光的奇异,恋恋不肯辞去。本无室家,虽在门上,这钱财却甚淡然,不大计较。这日领了银子,修理花园,一毫无染。工归实用,那些工匠也就不敢十分克落。这二百两头,转如四五百银子使用。

不过三两月,早已办得完竣。因大观园本不甚费事,花竹稍经栽培,廊榭略一整饰,便就顿然改观。帘幔有该添换的,即行添换。

各房的铺设,却禀了贾茂,转禀贾政,概为更易。一霎时,龙涎篆鼎,凤尾摇窗,全非探春来游时的景象。二月初,包勇报了完工,贾茂暇时到园看了。因包勇办得妥当,赏了一套袍褂,二个大荷包。当下包勇谢了赏,却也得意。贾茂覆了贾政的命,贾政亦甚心喜。王夫人便择日要请各家姊妹来大观园一逛。

这事再叙。

且说包勇动工时,将近腊月。乌庄头年迈,着他儿子乌有功送地租到京,并向来例备的风猪、黄羊、干鲜果品等物,年景大熟,地租一毫不欠。又新置的庄子也送到地租,贾琏照着帐收了,禀知贾政,厚待两处庄头而去。

便就年除,皇上优待近臣,摆宴侍饮,贾茂直到起更,方才回府。宗祠内照旧行礼,贾政诡拜如常。这也算十分福气,在五福中站了第一、第三的两件。贾政同王夫人到上房坐了,贾琏、贾环、贾兰、贾茂,带着贾藻、贾艺、贾濂一班少年,按着次序磕头。李纨、宝钗、平儿领着媳妇,也随着行礼。王夫人便向贾政说:“媳妇们可免了罢,”贾政说:“好。”贾琏等磕过头,贾政便吩咐家人们:“俱免了。我们要吃杯团圉屠苏酒哩。”王夫人便叫伺候的丫头摆桌,将备下碟子端来放好。贾琏执杯,贾环举壶,斟了两杯双庆的酒奉上。彼时贾政、王夫人并坐。二人将酒摆定,同着贾兰、贾茂,又磕下头去致祝。贾政说:“这也罢了。”李纨、宝钗候着老夫妻二人干了此杯,便就执壶捧酒,也同斟了一钟,带着媳妇便跪下,也要行礼。王夫人说是:“起来罢。前已说过就是了。”王夫人叫西屋里另摆一席,给李纨、宝钗等去坐,便叫贾琏叔侄们同在一处说话消饮。约饮了一个更次,才撤了席,各人才出去,各处行礼、辞岁。

天交五鼓,贾兰、贾茂便急趋朝拜贺。贾府年例摆酒,贾琏发帖,照旧办备。

倏忽灯节已过,二月初,又值会试之年。曹紫庭、贾兰云龙皆点了主考,入闱取士。

此时大观园工才告竣。包勇得了赏,同伴们要吃他的酒。包勇便预备了二席,请林管家、李贵等门上的坐了一桌,又请跟贾政的七十四、跟贾茂的锄药等坐了一桌,外送了贾琏、贾环、贾兰跟的人各一席,众人倒乐了半夜才散。那知这席酒几乎酿出一件事来,管买办的周瑞早已病发,那年经琏二奶奶因酗酒责治的那二位阿哥,久矣没了。剩下这伴芝哥儿读书的鸣岐老官,平素不学好。贾茂因其从幼伴读,待他甚优,奈他贪杯误事,渐亦不大任用。那年张越存先生在籍逝世,贾政差他赍了书仪,同薛尚义那边家人同去致奠。在路上替薛宅的人口角,甚不成事。贾茂官渐尊了,仍念旧,叫他专管书礼拜帖。他又受了外面铺家托嘱,暗用贾茂名帖,在县里去说官事,希图渔利。后被贾茂查出,重处一顿,遂令闲居,不叫管事。他不自悔,时出怨言,无人传舌,却也由他。

这日包勇请酒,府中人多,岂能遍及?郑华身后有个儿子,叫郑子富,赋质粗鲁,因未与席,心甚不平。然胆小不敢滋事,便用言激这鸣岐老官,说包勇瞧不起他,“诸伺候中堂的人皆请,单不请你。这包勇能来了几日?这么狂大,我甚不服。”旁有吴兴的儿子吴喜劝道:“咱府里人忒多,他那能请的到?他不请咱,往后我们远着他就是了。这样事如何争论得?恐被别人谈笑。”

周鸣歧倒也罢了,郑子富又添了几句话道:“他不请却无要紧,只他背地说周老哥逞酒误公,叫上人撵出,不给事管,叫人甚瞧不起。

这个话我听了,几乎没替他闹起来,被林大爷劝开。细想我却多事无味。“当下周鸣岐一声儿没言语。过了两日,喝个半醉,到门上,斜着眼向包勇道:“你这几年财发大了,我这没时的人赌输了,你有银子,借我二十两用一用,不知肯不肯?”包勇见他带酒,笑着说道:“这事好办,我迟两天凑了给你,这一时却没有。”

鸣岐本非借银,原为起衅,听说“没有”二字,便动了气。大声说道:“你怎么瞧不起人?我误公撵退了,连二十两银子也不值?

你把那办大观园工程攒的挪一些儿就够了。你怎么瞧不起人?“包勇听了这话,便也厉声问道:“你说我办工程攒了银,是谁看见?有何凭据?你不还我着落,我却不依。”周鸣岐道:“你不侵落银子,如何摆酒请客,掩众口声?你还要瞒我这不得时的人。

我也不能回得上去。“包勇道:”原来为我请客没请你的缘故,今日你有酒了,改日咱再讲罢。“鸣岐道:”放你那狗屁!我喝你的酒来?你管我什么今日后日。“嗖的声,在腿里拔出把月牙儿长尖刀来,放在桌上,拍着胸膛道:”姓包的!你敢扎你周大爷一刀子,才算好汉。不就是……“说到这里,李贵与他相好,见他太不像事,急用手把他嘴来扪着。说道:“你疯了吗?连王法一点也不怕了?”鸣岐挣着,还要说别话。这日吴新登有事,叶忠旁边不敢劝。贾政因林管家上了年纪,叫他总理府事,把林天锡派了门上,替他禀事。天锡见周鸣岐事不像样,便到家里向林管家说了。

林管家听见,连忙来到门上,正值李贵劝鸣岐不住,包勇气的一声儿不言语,睁睁的旁边站着。桌上放着明晃晃一把尖刀。

林管家道:“你这小子可是反了!连府里的法度全不怕。这是什么地方,许你持刀行凶呢?”周鸣岐道:“这不干你老人家的事,你老人家不要管。”林管家道:“你看这厮,越发信口混说了。这事不应我管,却叫谁管?”周鸣岐道:“姓包的落得银子多了,你老人家吃了他一杯酒,就偏着他,全不想我是你老人家旧日的侄儿哩。”林管家道:“你看这厮,今日醉的连我都顶撞起来。成个什么道理?”

周鸣岐道:“你老人家消消气,看气裹了没处寻王不留去。”

林管家大怒,道:“他真是反了!此事须禀了,加倍处他一次,他才知道怕惧。”便叫跟的人:“把他捆了,等我上头回话。”

李贵一见着了忙,连忙替林管家陪话道:“这奴才今日醉了,请大哥略停停气再办。”郑子富在傍,听说要捆鸣岐,也慌了。

便飞跑到周瑞后边住处,将前事向周瑞家的说了。周瑞家的虽然护短,他却知道荣府的规矩。似此酗酒,轻则捆打,重便遣发。

着了急,便走到林之孝住处来,见了林管家娘子说道:“我那孽障羔子,不知为着何事,得罪了管家,要捆了回中堂。这事如何当得起?只求老姐姐,看素日情,替我求一求罢。”说着就跪下去。林管家娘子连忙扶住,道:“可为什么事哩?容我瞧进来替妹妹说,何必如此着急。”便叫他孙子林进福:“请你爷爷去,只说太太有话向你爷爷说,他自然进来。”

郑子富便同了林进福到门上来,李贵正在劝解,林进福便照着他奶奶的话,对林管家说了又说,“等着还要回话,就请你老快些去哩。”林之孝道:“我这里有事,且等着!”叶忠道:“既是太太有话,大爷还该办了那边事,再办这件也不晚。”李贵道:“这话有理。周鸣岐交给我,等老大哥出来,还你这个人。”林管家道:“也罢。我且进去,再来办他。可气坏我了!”

说着便同林进福往自家屋里去。

半路上,林进福便把实话告诉了。林管家没言语就到了。周瑞家里一见,就跪下磕了个头,哭着说道:“大爷!这事可怎么样哩?若不瞧我老弟兄分上,那孽障羔子就死也是应该的,只是求大爷念我仅剩了这条根,替我担当些,便是莫大阴德了。”林管家娘子忙扶起他来。林管家道:“你这鸣岐太做的不像事了:拿着刀子在府行凶横闹,若中堂下朝回来听见,这还了得?如今我只回了琏二爷,也要警教他个下次。”周瑞家里只是哭,说不出话来。

林管家娘子道:“你瞧周姐姐如此可怜哩,也是为儿为女。

你怎样设个法儿,瞒上不瞒下的,替他遮过,也是从小儿弟兄一场。我实在心软受不得。“林管家想了想说:“这事须得包老大不说什么,叫周鸣岐陪个礼,或可完了。”周瑞家里忙又谢了,便叫郑子富:“你可到前边,烦你李太爷,领那孽障进来,见林大爷再商量。”又向林管家道:“这可使得么?”林管家道:“也罢了。”就叫林进福同郑子富一同去。林进福到门上,把这话向李贵说了。李贵便向包勇道:“包大哥消消气,听我说句话:这事是鸣岐十分放肆,回了上头,把他就遣发了也是该的。但老爷年太高了,倘因此生气,也不是我们做下人的好处。鸣岐果因此问了罪,包大哥到彼时恐又要后悔起来。林管家既着人叫他,或另有个办法,我且带他进去,再来见大哥。你可行得?”包勇是有意思的人,当下甚不舒服。听了李贵这一席话,遂即释然,便答道:“李大爷只管去。才说的话真是金石良言。倘因此小事,致老爷生气,这话最是有理。只管进去,我全不介意了。”

李贵带了周鸣岐,走到路上,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拿起刀来行凶?府中规例是要充发的,你可当玩哩!”鸣岐这才慌了,跪下不肯走,酒也醒了,只求李大叔叔,他千大叔、万大叔,只是央告。李贵道:“我怎么合你老人家好哩?进去见林管家,我再替你求就是了。你才连他也得罪,可先陪个不是才好办。”鸣岐连声答应,便同走进林管家里边来。未知此事做何完结,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