齁喘解

赵彦威,病齁喘,秋冬病作,嚏喷涕流,壅嗽发喘,咽喉闭塞,呼吸不通,腹胀呕吐。得后泄失气,稍差胀微,则病发略减。少时素患鼻渊。二十余岁,初秋晚食后,偶因惊恐,遂成此病,自是不敢晚饭。嗣后凡夜被风寒,或昼逢阴雨,或日昃饱啖,其病即发。发则二三日,或八九日、二十余日方愈。病十二年矣。

此其素禀肺气不清。肺旺于秋,主皮毛而司收敛,肺气清降,则皮毛致密,风寒不伤。肺气郁升,皮毛蒸泄,凉风一袭,腠理闭敛。肺气膹塞,逆冲鼻窍,鼻窍窄狭,奔气迫促,出之不及,故嚏喷而下,如阳郁阴中,激而为雷。肺气遏阻,爰生嗽喘。津液堙瘀,乃化痰涕。

此肺气上逆之病也,而肺逆之原,则在于胃。脾以太阴而主升,胃以阳明而主降。经脉别论:脾气散精,上归于肺,是脾之升也。逆调论:胃者,六腑之海,其气下行,是胃之降也。盖脾以阴体而抱阳气,阳动则升,胃以阳体而含yin精,阴静则降。脾升则肝气亦升,故乙木不陷,胃降则肺气亦降,故辛金不逆。胃气不降,肺无下行之路。是以逆也。

肺胃不降,病在上焦,而究其根本,则缘中气之虚。中气者,阴阳升降之枢轴也。盖太阴以湿土主令,阳明从燥金化气,中气在太阴阳明之间,和平无亏,则阴不偏盛而阳不偏衰,燥不偏虚而湿不偏长,故脾胃转运,升降无阻。中气虚损,阴旺湿滋,堙郁不运,则脾不上升而清气常陷,胃不下降而浊气常逆,自然之理也。

饮食入胃,脾土温燥,而后能化。阴盛土湿,水谷不消,中焦壅满,是以作胀。胀则脾气更陷而胃气更逆,一遭风寒,闭其皮毛,肺气郁遏,内无下达之路,外无升泄之孔,是以冲逆咽喉,而病嗽喘。雨降则湿动,日暮则阴隆,病所以发也。日昃阳衰,阴停不化,中气一郁,旧证立作,故不敢晚饭也。吐泄去其陈宿,中脘冲虚,升降续复,故病差也。是其虚在中气,而其起病之时,则因木邪。以五情之发,在肾为恐,在胆为惊。胆以甲木而化相火,随戊土下行而温癸水,相火蛰于癸水之中,肾水温暖则不恐,胆木根深则不惊。平日湿旺胃逆,相火之下蛰不秘,一遇非常之事,动其神志,胆木上拔而惊生,肾水下沦而恐作。己土侮于寒水, 故脾气下陷,戊土贼于甲木,故胃气上逆。初因惊恐而病成者,其故如是。奇病论;惊则气上,举痛论:恐则气下,上下反常,故升降倒置,此致病之原委也。

法当治中以培升降之用,燥土而拨转运之机,所谓发于钧之弩者,由一寸之机,转万斛之舟者,由一桪之木也。

南齐?褚澄有言:上病治下。凡病水火分离,下寒上热,不清心火,而温肾水,较之庸工,颇为得矣,而总不如治中。中者,坎阳离阴交媾之媒。此义得之《灵》 、 《素》 ,读唐宋以后书,未易生兹妙悟也。

齁证即伤风之重者。感冒之初,内有饮食,外有风寒,法宜理中而兼发表。表解后,温燥水土,绝其寒湿之根。盖饮食未消,感袭风寒,湿土堙瘀,肺气不降。风闭皮毛,内郁莫泄,表里皆病,故内外兼医。彦威病用燥土疏木、温中降浊之剂,茯苓、甘草、干姜、细辛、橘皮、半夏、桂枝、砂仁,十余剂,不再作。

吐血解

钱叔玉,初秋农事过劳,痰嗽唾血,紫黑成块,一吐数碗,吐之不及,上溢鼻孔。肌肤生麻,头痛寒热,渴燥食减,出汗遗精,惊恐善忘,通夜不瞑,胸腹滞痛,气逆作喘。朝夕倚枕侧坐,身欹(欹 斜。)血遂上涌。天寒风冷,或饮食稍凉,吐血更甚。右脚热肿作痛,大便塘滑。

此缘中焦阳败,水陷火飞。肺主气,肝主血,而气根于心,血原于肾。 《管子》 :南方曰日,其气为热,热生火与气,北方曰月,其气为寒,寒生水与血。心火清降,则化肺气,肾水温升,则化肝血。血升而化火,故水不下注,气降而化水,故火不上炎。气降而不至于陷泄者,血温而升之也,血升而不至于逆流者,气清而降之也。水木不能温升,则下病遗泄,火金不能清降,则上病吐血,理有固然,不足怪也。

水陷火飞,是谓未济,而交济水火,其职在中,中者,四维之枢也,中气运则脾升而胃降,脾土左升,肝血上行而化心火,阳气发生,故精不下走,胃土右降,肺气下行而化肾水,阴气收敛,故血不上溢, 《子华子》所谓上水而下火,二气升降,以相济也。中气不运,肝脾下陷而肺胃上逆, 水火分离, 冰炭不交,此遗精吐血之原也。后世庸工,于亡血失精之理,茫乎不解,或用清凉,或事敛涩,阳败土郁,中气不转,火愈飞而水愈陷,是拯溺而锤之以石,救火而投之以薪也,不极不止耳。

气藏于金,血藏于木,而溯厥由来,总化于土。以水谷入胃,中气健旺,泌糟粕而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肺气宣扬而洒布之。慓悍者,化而为阳,行于脉外,命曰卫气, 《灵枢?决气》 :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也。气者,水之源也。精专者,化而为阴,行于脉中,命曰营血, 《灵枢?决气》: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也。血者,火之本也。劳苦动其中气,络脉伤则血溢,《灵枢?百病始生》 ;卒然多食饮则肠满,起居不节,用力过度则络脉伤,阴络伤则血内溢,血内溢则后血,阳络伤则血外溢,血外溢则衄血。中气未败,一衄即止,中气亏败,肺胃常逆,则血之上溢,遂成熟路,是以横流不已。衄出于鼻,来自肺脏,吐出于口,来自胃腑,血之别道上溢者,来历不同,而其由于肺胃之不降,一也。其一溢而即吐者,血色红鲜,其离经瘀停,陈宿腐败,而后吐者,则成块而紫黑也。

肺气下降,而生肾水,而肾水之中,又含肺气,越人八难所谓肾间动气,呼吸之门也。平人呼则气升于肺金,吸则气降于肾水,息息归根,故嗽喘不作。胃土上逆,肺失收降之令,气不归水而胸膈壅遏,故冲激而生嗽喘也,肺胃不降,则胆火不得下行,金火燔蒸,故发热汗出。而风寒外束,卫气不达,是以恶寒。阳衰土湿,水谷不消,而食寒饮冷,愈难腐化,中焦壅满,肺胃更逆,故血来倍多。风闭皮毛,肺腑郁阏,故嗽喘增加而血来益甚,肺气堙瘀,津液凝结,故痰涎淫生。阳气静藏则为寐,肺胃不降,阳气升泄,蛰藏失政,故夜不成寐。胆火虚浮,不根于水,心神浮散,不藏于精,故善惊而善忘。君相皆升,寒水独沉,肾志沦陷,是以恐也。脾胃凝滞,中气不能四达,故经络闭塞而为麻。缘卫气壅塞,郁冲于汗孔之中,不得畅行,故簌簌麻生,如万针错杂而攒簇也。阳气下降,先至右足,阳气不降,经脉淤滞,故右脚肿痛。营卫梗阻,故郁而生热。不降右足而逆冲头上,故头痛也。总之,中气不运,则升降之源塞,故火炎于上,水流于下,木陷于左,金逆于右,而四维皆病。

法宜补中而燥土,升陷而降逆。阳回湿去。谷神来苏,中枢已运,四维自旋,随推而转,因荡而还,水火金木,皆得其处而安其常。然后阴营其脏,阳固其腑,气充而不盈,血满而不溢,鳞飞羽伏,各复其太和之天已。

叔玉病失血年余,已数十日不卧。自来医方,失血、遗精、惊悸、嗽喘,皆用清润之法,未有知其阳亏湿旺者。百不一生,千秋不悟,既非彻识,安能洞详。用燥土降逆、温中清上之品,茯苓、甘草、半夏、干姜、丹皮、牡蛎、桂枝、白芍,月余病愈。

庸工误解本草,谓血证最忌半夏,由其不知医理也。

惊悸解

陈梦周,患作酸嗳气,头晕耳鸣,春季膈热,火升头痛,手麻惊悸,不寐善忘,左乳下跳动不息。每午后膝冷病作,鸡鸣膝温而轻,平旦膝暖而差。服燥土疏木之药,饱食甘寝,但胸有火块,游移上下左右,时时冲击微痛,心跳未已。初秋膝冷又发,项脊两肩作痛,面颧浮肿,喷嚏时来,四肢拘急,心跳连脐,遍身筋脉亦动。八月后睡醒口苦,舌根干燥,每夜鸡鸣膝冷病作,午后膝温而轻,日夕膝暖而差。病来计粒而食,饮啖稍过,胀闷不消,滞气后泄。略啖瓜果,便觉腹痛。食粥则吐稀痰,晚食更多。

此缘土湿不运,阳气莫藏。心藏神,肾藏精,人之虚灵善悟者,神之发也,睹记不忘者,精之藏也。而精交于神,神归于精,则火不上炎,水不下润,是谓既济。精不交神,则心神飞越,不能知来,神不归精,则肾精驰走,不能藏往,此善忘之由也。精根于神,及其右降而为金,则魄俱而精生,神根于精,及其左升而为木,则魂成而神化,《子华子》所谓精秉于金火而气谐于水木也。今火炎于上,则金被其克而不降,水润于下,则木失其政而不升矣。

木自东升。 《尚书?洪范》 :木曰曲直,曲直作酸。曲者,木气之不直也。木性直遂升达,发荣滋畅,故不作酸,曲折抑郁,不得直上,则盘塞地下,而克脾土。土困不能消化水谷,故变稼穑甘味,腐而为酸。土主五味,其味为甘,一得木气贼伤,则甘化而为酸也。以五行之气,阳降阴升,则水旺而为寒,阳升阴降,则火旺而为热,阴方升而阳方降,则金旺而为凉,阳方升而阴方降,则木旺而为温。阳之动,始于温而盛于暑,阴之静,始于凉而盛于寒。物惟温暖而加覆盖,气不宣扬,则善酸,方热、既凉、已寒,不作此味。譬之釜水,薪火未燃,是水之寒,火燃未沸,是木之温,炉红汤沸,是火之热,薪尽火熄,是金之凉。后世庸工,以酸为热,岂有鼎沸而羹酸者乎。

悸者,乙木之郁冲,惊者,甲木之浮宕。乙木之枝叶敷舒于上,甲木之根本栽培于下,则惊悸不生。乙木不能直升,枝叶上郁,肝气振摇,则善悸,甲木不能顺降,根本下拔,胆气虚飘,则善惊。

头耳者,少阳胆经之所络也。甲木下降,则浊气退藏,上窍清空,甲木上逆,浊气升塞,故头晕而耳鸣,甚则壅遏而头痛也。胆气上溢则口苦。奇病论:肝者,中之将也,取决于胆,咽为之使,此人数谋虑不决,故胆气上滋而口为之苦。胆木化气于相火,相火上炎,故作苦也。相火下蛰则水温,甲木失根,火泄水寒,是以膝冷。相火逆升,是以膈热。甲木冲击,是以胸痛也。

金自西降。 《尚书?洪范》 :金曰从革,从革作辛。革者,金气之不从也。金性从顺降敛,清凉肃静,故不作辛,革碍郁遏,不得从下,上被火刑,则生辛味。肺主气而司皮毛,肺气郁升,收令不遂,皮毛疏泄,感袭风寒,则生嚏喷。以肺主呼吸,而呼吸之气,直达肾水,故肾水之中,亦有肺气,越人八难所谓肾间动气,呼吸之门也。吸随阴入,呼因阳出,肺心为阳,肾肝为阴,四难:呼出心与肺,吸入肾与肝。一呼自肾而至肺,一吸自肺而至肾,其息深深,故喷嚏不作。肺气不降,而皮毛不阖,积郁莫泄,逆冲鼻窍,鼻窍迫狭,出之不及,故作喷嚏,如药在炮中,激而为响也。肺气逆行,横塞肩脊,故作痛,壅阏头面,故作肿也。

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木陷于左,金逆于右,阴阳之道路塞矣,而不可徒求之左右,必责中气之虚。胃为阳土,脾为阴土,阳土顺降,阴土逆升。脾升则平旦而后乙木左升,胃降则日夕而后辛金右降,木升则阳气发生而善寤,金降则阳气收藏而善寐。脾土不升,则木郁于左而清昼欲寝,胃土不降,则金郁于右而终夜不睡。寤寐者,卫气所司,卫气昼行于阳,夜行于阴,阳尽则寐,阴尽则寤,随中气而出入也。胃土不降,收气失政,卫气不得人于阴,常留于阳,留于阳则阳气盛,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瞑。阴气虚者,阴中之阳气虚,非精血之亏损也。盖阳动而阴静,静则睡,动则醒,卫不入阴,阳泄而失藏,浮动无归,故不能寐。孤阴无阳,故曰阴气虚也。胃土不降,由于太阴之湿, 《灵枢?邪客》有半夏秫米之法,半夏降逆,秫米泻湿,秫米即高梁米,善泄湿气。深中病情。仲景而后,此义不传矣。

肝藏魂,肺藏魄, 《灵枢?本神》:随神往来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以神发于魂,肝之魂生则胎心神,故魂含子气而知来,精产于魄,肺之魄结则孕肾精,故魄含子气而藏往。胃土上逆,肺金不降,阴魄浮升,不能并肾精下蛰,故往事遗忘而不藏也。

中气运转,脾阴升动,则饮食磨化。湿旺脾郁,饮食不化,故过啖则胀。 《子华子》:流水之不腐,以其逝也。水谷陈宿,脾土郁陷,抑遏乙木,不得发扬,故瘀生酸味。肝气不达,而时欲发舒,故当脐而跳。中气不转,胸腹闷塞,故上嗳而下泄也。左乳下者,胃之虚里, 《素问?平人气象》:胃之大络,名曰虚里,贯膈络肺,出于左乳下,其动应衣,宗气泄也。宗气在胸,降于少腹,平人喘息,动见少腹者,宗气之升降也。胃气既逆,肺无降路,宗气不能下行,故横冲于虚里,失其收敛降蛰之性,泄而不藏,故曰泄也。此与心下之悸动异委同源,木不得直升,则动在心下,金不得顺降,则动在乳下,总缘胃气之上壅也。肺胃升填,收令莫行,甲木莫由下达,相火渫(渫 散。)越,是膝冷髓寒之本。阳衰土湿,再以薄粥助之,故气滞痰生。得之日晚湿旺之时,故痰涎愈多。四肢秉气于胃,脾病不能为胃行气于四肢,故拘急而生麻。寒水侮土,中气愈滞,故膝冷则病作。

阳气春升而秋降,阴气春降而秋升,一日之中,亦分四时,其阴阳升降,与一岁相同。 《灵枢?根结》 :发于春夏,阴气少,阳气多,发于秋冬,阳气少,阴气多。春阳上升,则地下之阴多,故阳升之时,午后阴升而膝冷,秋阳下降,则地下之阳多,故阳降之时,鸡鸣阴降而膝冷。 《素问?厥论》 :阴气起于五指之里,阳脉者,集于膝下而聚于膝上,故阴气盛则从五指至膝上寒。其寒也,不从外,皆从内也。

膝膑者,溪谷之会,机关之室,精液之所朝夕也。寒水归壑,流注关节,故膝膑寒冷,所谓肾有邪而气流于两腘也。

治法惟宜燥土。土居二气之中,以治四维,在阴而阴,在阳而阳,随四季而递变。土旺则上清下温,升左降右,稍助其推迁,而南北互位,东西贸区,静与阴同闭,动与阳俱开,成然寐,遽然觉,经目而讽于口,过耳而识于心,泰山崩而色不变,迅雷震而心不摇,神宇泰定,诸病俱消矣。

惊悸之证,阳败土湿,后世庸工,以为阴亏,归脾、补心诸方,谬妄极矣。梦周平日强记善睡,涉秋病作,服归脾、六味诸药,大损眠食,惕然惊悸,通夜不寐。年逾六十,中气衰弱,而常服滋润,伐其微阳,神思荒浪,欲作阜落国人。其老矣,何以堪此哉!

宋书》:谢晦与檀道济将发荥阳,晦其夕悚动不眠,道济就寝便熟。何其胆壮如是?是宜泻湿降逆,以培甲木,甲木根深,自当宠辱不惊。

世之医士,未穷梦觉之关,神浮于上而散以远志,阳败于中而伐以地、冬,火灭于下而泻以栀、柏,彼直真梦者矣,何以使梦者之觉乎。悲夫!

晋唐而后,世阅人而为世者多矣。但守 奥((yào 要)奥 室之东南隅曰 ,西南隅曰奥。)之萤烛,不仰天庭之白日,是使长夜杳杳,千秋不寤。己且未觉,而偏能觉人?设遇伤寒少阴善寐之证,又能使人长睡不觉矣,可胜叹哉!

悲恐解

邵熙伯,病惊悸悲忧,二十年中,病凡四发。初发四月而愈,后发愈期渐晚,或至数年。发则数月不食不寝,饭至疑有毒药,绝粒不尝。便数遗精,多欲好淫,膝冷心凉,欠伸太息,忧愁思虑,惊惧悲惋,常恐见杀,尸碎体分,逢人求救,屈膝衰恳,独处则泣下沾衣。 时或自刭(刭 刎。)几死,使人守之,静夜磨笄(笄 簪。)自刺,室中锥刀绳索之类,尽为收藏,乃私服大黄,泻下求死。凡诸病象,每发皆同。

此缘火败土湿,金水俱旺。肝之气为风,心之气为热,脾之气为湿,肺之气为燥,肾之气为寒,此五脏之气也。肝之志为怒,心之志为喜,脾之志忧,肺之志为悲,肾之志为恐,此五脏之志也。凡一脏之气偏盛,则一脏之志偏见,悲者燥金之气盛,恐者寒水之气盛,忧思者湿土之气盛也。肝木主生,肺金主杀,木囚火灭,金燥无制,则杀机常动,方盛衰论:肺气盛则梦见斩血籍籍。人于醒后,神气浮动,脏真之盛衰,不能自觉。寐而神气宁谧,静中独觉,故脏中之盛衰,形而为梦, 《谭子》所谓醒不灵而梦灵也。梦中觉者,盛未极也,盛之极则不梦而亦觉之。金旺木枯,但觉杀气之烈,而无生意之萌,肢骸分裂,恍在目前,故时欲自刭,冀得完尸而死,金旺则欲哭,是以悲涕流连也。<金匮》:妇人脏燥,喜悲伤欲哭,是其肺金之燥也。金为水母,燥金生其寒水,是以恐作。盖人之五志,神气升达则为喜,将升未升,喜之弗遂,则郁勃而为怒,精气沦陷则为恐,将陷未陷,恐之欲生,则凄凉而为悲。木火衰而金水旺,故有悲恐而无喜怒,水寒则火灭,金燥则木伤故也。

肾主蛰藏,肝主疏泄,火泄水寒, 不能温养肝木,而水泛土湿,陷遏乙木升达之气,生发不遂,则愈欲流泄,其性如是。遇夜半阳生,宗筋一举,则梦交接。木能疏泄而水不蛰藏,是以精遗。温气常陷,不得升达而化君火,是以好淫,总缘生气之失政也。

精藏于肾,水藏于膀胱。脉要精微论:水泉不止者,是膀胱不藏也。膀胱之藏泄司于三焦, 《灵枢?本输》:三焦者,入络膀胱,约下焦,实则闭癃,虚则遗溺。然水道之通塞虽在三焦,而其疏泄之权实在乙木。以相火秘藏,肾水温暖,则肝气升达,膀胱清利,疏泄适中,而小便常调。相火不秘,泄于膀胱,肾寒不能生木,郁陷而欲疏泄。火旺膀胱热涩,泄而不通,火衰则膀胱寒滑,泄而不藏。人之大恐而便溺俱下者,水寒火败而木气陷泄也。

胆以甲木而化相火,亦与三焦同归癸水,根深蒂固,则惊骇不生。三焦陷泄,甲木逆飘,胆气虚浮,故生惊骇。相火者,君火之佐,相火败而君火熄,寒水上凌,故病心凉。四气调神论: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夏为寒变。以夏暑之月,而热火变为寒灰,至于三时(三时 三秋之月。),则霜雪不能喻其冷,汤火不能使之温矣。君火失职,阳不归阴,则卫气常浮,夜不成寐。人之卫气, 日行阳经二十五度, 夜行阴脏二十五度。其行于阳也,常以平旦从足太阳而出于内眦, 其行于阴也, 常以日暮从足少阴而入于阴分。 卫气入阴,则火交于水,神归于精,一身之阳气,悉退于至阴之中,群动皆息,是以能寐。

卫不入阴,魂神飞宕,故终夜不寝。卫气入阴,原于胃气右降,金水收藏,胃土不降,收藏失令,是以卫浮而不入也。

阳明胃气,下行则开,上行则闭。脾胃为仓禀之官,人之食下者,仓禀开也,胃土上逆,仓禀不开,故食不下咽,下咽则呕。胃土不降,全因于湿。火败不能生土,寒水泛滥,入土化湿,金旺木枯,土邪无制。湿土司气而风木不承,中气于是不运,故升降倒行,胃土上逆而废饮食,脾土下陷而善忧思也。湿土在中,水冷金凉,木衰火熄,变生诸证,奇诡异常,而实非怪病。

治法以燥土为主,而温暖金水,长养木火。使恐化为怒,悲转为喜,则脏气平均,情志调和矣。

《吕氏春秋》:齐王疾痏,灸瘢也,谓灸后病瘢。使人之宋迎文挚,文挚至,谓太子曰:王之疾,必可已也。虽然王之疾已,则必杀挚也。太子曰:何故?文挚曰:非怒王则疾不可治,王怒则挚必死。太子顿首强请曰:苟已王之疾,臣与臣之母以死争之于王,王必幸臣与臣之母,愿先生勿患也。文挚曰:诺。请以死为王。与太子期而将往,不当者三,齐王固已怒矣。文挚至,不解履登床,履王衣。问王之疾,王怒而不与言。文挚因出,辞以重王怒。王怒而起,疾乃遂已。王大怒,将生烹文挚。太子与王后争之而不能得,文挚遂烹焉。

《东汉书》:一郡守病,华佗以为盛怒则差,乃多受其货而不加功。无何弃去,又留书骂之。太守果大怒,使人追杀之。不及,因瞋恚,吐黑血数升而愈。

熙伯病与此同。盖木虚不能制土,土之湿盛则善思,金燥则善悲,水寒则善恐,水寒不能生木故不怒,木枯不能孕火故不喜。怒则木旺而克土,生火而克金,土位之下,风气承之,则土燥而克水,故病可已。熙伯病先发时,将愈必有怒色,经所谓思伤脾,怒胜思者,至理不爽也。第其胆破魂亡,百计激之,绝不敢怒。用燥土培木、温金暖水之剂,十余日后,小有不快,怒气勃然,遂瘳。

飧泄解

崔季长,素病腿膝寒冷,日暮环脐腹痛,胀满作泄,阳痿肩寒,服燥土疏木药愈。夏初童试,劳倦病发,吐黑血数日,饮食不甘,胀满吐泄,腹中郁热,积块坟起,泄则气块宣鸣而下,小便红涩,日夕脐腹痛连左胁,往来寒热,作酸嗳气,壅嗽生痰,四肢酸凉,膝股如冰,时常倦睡,夜卧腘中作痛,仰卧冲气上奔,左侧冲气横塞,满腹剧痛,惟右胁着席。

此缘水寒土滞,金木结轖。人身脐居上下之间,太阴阳明之中气也。中气盛则运,衰则滞,运则清虚,衰则胀塞, 《关尹子》所谓实即虚而虚即实也。饮食入胃,脾土消磨,中气运行,是以不胀。水谷腐化,精华升而渣滓降,津液渗于膀胱,渣滓传于二阳,便溺分途,故前不至淋而后不至泄。阳衰土湿,不能蒸水化气,而与渣滓并注二肠,水渍湿旺,脾气郁陷,抑遏乙木,不得升达,木气郁冲,故作痛胀。木性升泄,遏于湿土之下,冲突击撞,不得上达,则下走二肠,以泄积郁。水在二肠,不在膀胱,故乙木冲决,膀胱闭塞而大肠泄利也。 《灵枢?口问》:中气不足,溲便为之变,正此义也。盖脾胃者,仓禀之官。脉要精微论:仓禀不藏者,是门户不要也。肾开窍于二阴,是为胃之关门。肾以癸水居土之下,心以丁火居土之上,而水交于火,则浊气下降而上不热,火交于水,则清气上升而下不寒。阴阳应象论:寒气生浊,热气生清。火不上热,则浊生而右降,水不下寒,则清生而左升,浊气在下,故上不胀,清气在上,故下不泄。而水火之交,全恃乎土,土者,如车之输,如户之枢,四象皆赖以为推迁。 《子华子》 :阳之正气,其色赤,阴之正气,其色黑。上赤下黑,左青右白,黄潜于中宫,而五运流转,故有输枢之象焉。输枢运则火下炎而浊降,水上润而清升,是以坎离独斡乎中气。土虚则鸟飞而上,鱼动而下,火则上炎,水则下注,浊气在上,则生(月真)胀,清气在下,则生飧泄。

胀泄者,太阴脾土之湿盛也。土生于火而败于水,火旺则阳明盛而湿亦化燥,水旺则太阴盛而燥亦化湿。燥则运行,湿则滞塞,运行则谷消而便坚,滞塞则完谷而后泄。调经论:志有余则腹胀飧泄。肾藏志而气寒,志有余者,寒水泛滥,入土化湿,木郁风动,是以胀泄并作也。

太阳以寒水主令,手太阳化气于寒水,故丁火常热而丙火常清,少阴以君火主令,足少阴化气于君火,故癸水常温而壬水常寒,今癸水反寒而壬水反热,此以下焦之火泄也。 《灵枢?本输》:三焦者,足太阳少阴之所将,太阳之别也,并太阳之正,入络膀胱,约下焦,实则闭癃,虚则遗溺。三焦之火,秘于肾脏,则腑清而水利,泄于膀胱,则腑热而溺涩。以水性蛰藏,木性疏泄,相火内秘,癸水温暖,此乙木生发之根。火败水寒,乙木不生,益以湿土陷遏,生发不遂,而愈欲疏泄,故相火离根,泄于膀胱。乙木常陷,则肾精不藏,泄而不通,则小便不利。此癸水寒滑,壬水热涩之原也。

三焦之火,随太阳寒水下行,秘于癸水而不泄者,寒水蛰藏之力也。手之六经,皆行于手,惟三焦之下腧在足太阳之前,出于腘中,下贯腨肠,而入于外踝。肾得此火,癸水温暖,故骨髓不寒,二十四难所谓少阴冬脉,伏行而温于骨髓也。火泄髓寒,则腿足不温。膝膑者,溪谷之会,寒水下流,溪谷凝冱,故膝冷倍常也。足太阳入于腘之外廉,脉动委阳,足少阳出于腘之内廉,脉动阴谷,经络寒冱,血涩而筋急,夜卧寒增而气滞,故相引而痛也。

寒水不生乙木,筋脉失荣,故病阳痿。肝主筋而脉循于阴器,前阴者,筋之聚,故名宗筋。木生于水而长于土。痿论: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主润宗筋。阴阳总宗筋之会,会于气街,而阳明为之长。足之三阴、阳明、少阳、冲、任、督、跷九脉同会于宗筋而独长于阳明者,以阳明为多气多血之经。气以煦之,血以濡之,筋脉滋荣,则坚硬不痿。水寒土湿,生长失政,木气克菀槁,故阳痿而囊缩也。

寒热者,阴阳胜复之故,属在少阳。少阳居二阳三阴之中,半表半里,午后阴长阳消,阴盛而侵阳分,表闭而寒来,阳复而侵阴分,里郁而热来。胜复迭乘,则往来寒热。凡病一见寒热,是为外阳内阴二气不和。表里阴盛,则但寒而不热,表里阳盛,则但热而不寒,里阴表阳均势相争,则见寒热。从此阴胜阳奔,乃至惟有恶寒。抑三阴而扶二阳,当为预计也。

肝胆不调,总由土湿。土湿则脾陷而胃逆,脾陷则乙木不升而郁冲于下,胃逆则甲木不降而郁冲于上。木位于左,故痛连左胁。肝胆左郁,故气结而作酸。土困木贼,故脐腹作痛也。胃逆则肺无降路,刑于胆火,而病嗽咳。

肺司气而主声, 《关尹子》 :金坚故实为五声。以肺之为体,孔窍玲珑,清气飘扬,冲而不盈,呼之则气升于颠,吸之则气降于踵,息息归根,孔窍无阻,是以不嗽。肺气逆升,冲于孔窍,窍阻气塞,则嗽而出之,故戛然而鸣。生气通天论所谓秋伤于湿,上逆而咳者,正谓此也。

人身之气,足阳明化气于燥金,手太阴化气于湿土者,常也。燥胜其湿,则肺金收降,湿胜其燥,则肺金郁升。今手太阴化己土之湿,足阳明不化庚金之燥,胃土上逆而湿气堙塞,则津液瘀浊而化痰涎,日见其多耳。土困于中,而四维皆病。

治法燥土暖水,疏木达郁,清金降逆。水温土燥,则土气回旋,木升金降,痰消而嗽止,水利而便调矣。

季长病泄半载,为庸医误药,已至危急。用温中燥土、暖水达木之方,腹中滞气,一啜而散,阳气浸淫,见于眉宇之间,数剂泄止。

庸工以胀泄为脾气之散,用五味、木瓜、山萸、芍药诸品。中气郁结,而再服酸收,是益其源而障其流也。 至于十全大补一方, 真俗腐之妄作,人每用以治泄利,不通之至!

肠澼解

田西山,乡试旅中饮冷露卧,因病下痢,日百余次。少腹痛坠,绕脐气块如石,数道上攻,左胁更甚,痛叫不己,胸膈若烧,肛门如烙,小便热涩,气街大筋突起,跳动鼓指,发手热气下于两股,状如汤沃,阳缩囊绉,蜷卧膝冷,谵语离魂,不食数日矣。

此其中焦寒湿,上下俱热。常人胃土右降,则甘饮食,脾土左升,则化水谷,胃降则甲木不逆,脾升则乙木不陷,木气无郁,故上下冲和,痛胀不生。饮食寒冷,伤其脾阳,不能蒸水化气,水谷并下,注于二肠。水气浸淫,脾土湿陷,抑遏乙木,不能升达,肝气郁冲,故生痛胀。木以升泄为性,既不上达,则下决二阴,以泄粪溺。水在二肠,不在膀胱,故小便不开而大便不阖。水去土燥,肝脾升运,泄利自止。脾阳陷败,寒湿愈增,则泄利不止,遂便脓血。盖乙木直升,糟粕顺下,隧道无阻,故脂血不伤。乙木郁陷,滞气梗塞,糟粕不能顺行,脂血摧剥,与之俱下,是以作痛。君火胎于乙木,温气陷遏,不得上化君火,故生下热。湿邪淫蒸,脂血腐化,是以成脓。乙木陷于大肠,沉坠不升,是以后重。久而脂血伤残,刮迹而去,侵及脏腑,中气溃败,是以死也。

阳明以戊土而化燥金,金燥则能收降,故阳明之气,善于下行。太阴之湿,胜其阳明之燥, 则脾既下陷,胃亦上逆。 胃逆则甲木无下行之路,甲木化气于相火,相火上炎,是以胸膈烦热。君相同气,二火燔腾,心神扰乱,是以谵语。胆木失根,相火郁升,营血不谧,是以魂离。胆位于左,经络痞塞,是以结梗,下行无路,是以逆冲而上也。

气冲者,阳明动脉,在毛际之旁,腿腹之交。阳明之气,不遂其下行之性,故气冲即气街。郁蓄,而生跳动。 《灵枢。百病始生》:虚邪之中人也,其着于伏冲之脉,揣之应手而动,发手则热气下于两股,如汤沃之状。痿论:冲脉者,经脉之海,主渗灌溪谷,与阳明合于宗筋。阴阳总宗筋之会,会于气街,而阳明为之长。阳明多气多血,而冲脉又与诸筋总会阳明之气街,穴腧充满,故气街之动脉常大。伏冲即冲脉之深而在脊者,风寒袭于冲脉,郁其经气,盛满莫容,走阳明而归气街,是以跳动鼓指也。是其上热在于少阳,下热在于厥阴,而上下郁热之根,则由己土之湿,土湿之故,则由癸水之寒。

后世庸工以为痢证无寒,不知其热并不在于中焦,况三焦皆寒,上下无热者亦复不少,而以硝黄重泻胃气,湿寒愈增,轻则生鼓胀之病,重则死矣。大凡新秋病痢,皆暑夏生冷之所伤,俗医以为暑邪,而用寒攻,无有不误者也。

治法当泻土湿而疏木郁,其热盛者,凉行其滞,其寒盛者,温行其结。令其脾燥肝升,凝结通达,瘀清腐扫,脂血调和,则痛坠全瘳,脓血弗下矣。至于历代医书痢证诸方,荒唐不经,未足深辨也。

西山平素尚俭,量腹而食,度身而衣,病不服药,已至危剧。诊之尚可救挽,而自分不起,意欲勿药。谓半月以来,神魂迷离,精魄荒散,窃觉病势已革,卢扁复生,恐难为力。君且莫喧,以扰余心。仆与西山童稚交善,解而慰之曰:今卢扁在此,公未见知耳。若得灵药一匙,即可返魂,勿恐。用燥土温中、行瘀散滞、清胆达木之方,强而饮之。一服而差,遂不再服。月余扶杖而行,善饥善后,食入俄项即下。问何以故?仆闻语大笑:公少服药数剂,此成洞风矣。 《史?仓公传》 :阳虚侯相赵章,齐淳于司马皆尝病此。公脾土未调,土郁风旺,疏泄水谷,肠胃空洞,风木不达,中气难复也。问此可无患恐之?曰:赵章之病,仓公以为法五日死,公尚无子,那可惜此小费,为后世嗤耶!曰:淳于司马何以不死?吾命在天,不在吾子之手。言之再四不听,如此数月,后竟无恙。但右手战麻,写字艰难,每为考试所苦,终不服药也。

脾胃解

业师于子蓬,司铎(司铎 掌教化之令者。)金乡,录证来问:自来饮食不多,今止三分之一,稍多即伤食泄利,鱼肉绝不思食,食枣数枚即发热,食柿饼半枚即欲泄,陪客茶多,晚即不寐,不食晚饭十余年矣。饮食调适,终日不唾,若晚饮杯洒,略服温燥,则痰唾黏联,长如唾丝,睡即涎流,大便成粒。每晚将睡,必思登溷(溷 厕。),小便短少,夜醒必溺,五更水谷消化,此时更觉溺多。晨起必渴,饮食亦甘。平素气禀如是,往时自制加减四君丸,黄芪、白术、获苓、橘皮、甘草、当归,遇脾胃寒湿,便服一二次,甚觉有效。向来不敢饮酒及食诸燥热之物,六月食凉粉,霍乱呕吐并作,八月六日食黍糕半枚,午后省牲,在明伦堂(明伦堂 明人伦之堂。多指各地孔庙之大殿。)呕吐原物。自此饭后常觉气逆欲吐,左胁贴乳,上冲喉下,隐隐似痛,半月食消,方才气顺。服四君丸,发热面赤,耳后如火,两臂酸痛,胸腹燥渴。啖黄梨半枚而愈,是后每日啖梨乃安。往日一食便泄,今止大便润湿,不似从前结若羊矢而已。吾恐饭后欲吐,将成反胃证,则可虑矣。前时腰痛腿重,此际已愈,但坐卧少久,不能遽起,是老年常景,非关病也。但有还少仙方,自当更妙,但恐不能耳。偶服六味丸,即觉腹中寒滞,服八味三剂后,更觉燥热,耳后如火,或谓附桂少故,非也,吾脏腑大概寒热俱不受,须不寒不热、不燥不湿、平中带补之剂乃可。此意与县中医士言之,为吾制兔丝丸,服之甚不佳,而四君丸平日最效,今便燥热不受。大抵渐老渐衰,甚有血虚火起之意,当用何药治之,人还即寄方来。

详观平日旧证:自来饮食不多,渐老渐减,稍多即伤食作泄,此脾气之弱也。脾为太阴湿土,阳明之燥,足以济太阴之湿,则脾阳升运,水谷消磨。湿旺燥衰,中气莫运,多食不能消化,故病泄利。肉食更难消磨,过时陈宿,反伤胃气,是以不思食。食枣生热者,甘缓之牲,善滞中气,土滞则脾陷而胃逆,胃逆而甲木不降,相火上炎,是以生热,非大枣之性热也。食柿饼作泄者,寒败脾阳也。茶多不寐者,阳气收藏则为寐,收藏之权,虽关金水降蛰,而金水降蛰之原,实由戊土之降。茶多滋其土湿,阳明不降,金水失收藏之政,故神魂升泄而不寐也。不食晚饭者,日暮阳衰,不能腐化耳。晚饮杯酒,痰生涎流者,酒助土湿,湿动胃逆,津液堙郁,则化痰涎,下行无路,是以逆行也。大便成粒,硬若羊矢者,下焦阴旺,肠窍约结,糟粕传送,不能顺下。下而辄闭,蓄积既多,乃复破隘而下。下而又闭,零星续下,不相联属。大肠以燥金主令,而手足太阴,湿旺津瘀,但化痰涎,不能下润大肠,是以燥结成丸,枯涩难下,实非下焦之阳盛也。晚思登溷者,阳衰湿动,肝脾郁陷也。夜多小便者,子半阳生,水谷消化也。便多水利土燥,故思饮而甘食。四君丸,术、甘补中,茯苓泻湿,橘皮利肺,当归滋肝,与脏气颇合,是以能效。近食凉粉吐泄,寒湿伤脾。黍糕胶黏难化,原物涌吐。阳明胃气,本自下行,屡呕气逆,因而上行。饭后中焦郁满,胃气不下,是以欲呕。胃逆则胆无降路,亦遂上冲,胆位于左,故左胁冲喉,隐隐而痛。食消而胆胃皆降,故气顺也。平时颇宜四君丸,今乃燥热不受。非药性之热,乃中气之愈衰也。归、芪、术、甘,壅滞不行,茯苓、橘皮,不能开其郁塞,君相之火,不得归根,遂生上热,与食枣发热之故,理相同也。梨以甘寒疏利之性, 清其郁热,是以渴燥皆止。 兔丝收敛固涩,与湿旺土郁之证,愈为助虐,甚不宜也。八味暖水滋木,与肝肾燥寒,未为相反,但以地黄入胃,留恋湿土,湿动胃逆,则附子不能下温癸水,而反助甲木上炎之火。耳后火起,少阳胆经络于耳后故也,何关桂附多少乎!六味滋湿伐阳,原属庸工妄作,更与此证相左(左 反。)矣。

法宜燥土暖水,疏木达郁。水温土燥,木达风清,脾旺湿消,神气渐盈,百龄易得,还少仙方,何其不能!《素问?生气通天论》圣人服天气而通神明。阴阳应象论:能知七损八益,则耳目聪明,身体轻健,老者复壮,壮者益治。年高之人,阳衰阴旺,是以易老。若以药物抑阴扶阳, 本有还童之理,而愚昧以为妄诞, 此下士闻道。所以大笑也。至于素禀脏气虽与人别,而寒热燥湿,一切不受,是方药之差误,非宜寒不受寒,宜热不受热也。此以肠胃柔脆,不堪毒药,少服便效,未宜多用也。

十一月初,先生又录证来问:吾十月十五生日,行香后,使客纷纭,颇劳酬酢,饭毕腰痛,脊骨两旁,筋急如扯,旧病复发。又因初五六日每晚饮酒数杯,湿热郁积,遂成此证。十六日大势已差,尚能回拜客,进县署。误服八味丸,腰弯不能立行,痛连脊背。乃服羌活、独活、白术、地黄、杜仲、甘草二剂,背痛少减,而不能行立如故。又服左归饮加白术、葳蕤,痛如前,且觉大便燥,腹内热,两膝酸热。乃服当归地黄饮加黄芩、栀子五分,晨起破腹两三次,身颇轻爽,腰微能直,火气似去,其痛乃移左胯。因往年病虐,左半伤耗,,上年腿肿,亦在左畔,此时渐轻,但不及未痛前耳。今欲去黄芩、栀子,第服当归地黄饮。昨日已服一剂,大便尚未滋润,而脾甚觉其湿,思欲空腹服之,压以干物,未审何如?

前悉腰痛一证,已获康愈,今又因饮酒动湿,脾土郁陷,肝气抑遏,盘塞肾部,而生痛楚。肾位于腰,为肝之母,子气不能生发,是以腰痛也。误服八味,助其土湿,木气更遏,是以痛剧。张景岳之左归饮,服之脾湿愈滋,木郁风生,而成燥热。归、地、栀、芩,寒湿败脾,木郁作泄,泄后郁热清利,是以微差,而肝气益陷,故痛移左胯,实明减而暗增,非药效也。前此已为误用,若今后常服,土湿日滋而脾阳日败,断不可也。大便之燥,全缘脾湿,湿去阳回,饮食消化,精华升布,津液降洒,大肠滋润,自然便调。倘以归地滋湿,变结燥而为滑溏,则脾阳亏败,为祸深矣。

火逆解

王文源,平日膈上壅塞,常吐清痰。冬夜心惊火发,下自足心,上自腨内,直冲心胸。胸膈痞闷,咽喉闭塞,耳鸣头眩,气虚心馁,四肢无力,遍身汗流,烦躁饮冷,得食稍差,小便清数,大便重坠,yin精欲流,胸腹腰脊表里皆热,手足独凉。将愈则冲气下行,渐而火降烦消,小便热黄乃廖。五六日、半月一作,凡腹中壅滞,或食肉稍多则发。先时足心常热,近则溺孔亦热。医用六味、八味不受,病已四年矣。

此缘土湿胃逆,相火上炎。足少阳以甲木而化相火,自头走足,下行而温癸水。癸水蛰藏,相火不泄,则肾脏温暖而上下清和。癸水不蛰,相火升泄,下自九原(九原 原义为九州之域,此指身体下部。),上出重霄,变清凉之境,为曦赫之域,是以烦热而燥渴也。阳根下拔,浮越无归,故耳鸣头眩,扰乱不宁,以少阳经脉,自锐眦而绕头耳也。热蒸窍泄,是以汗流。君相同气,心火升浮,不根肾水,故虚馁空洞,欲得谷气。足心者,足少阴之涌泉,少阴之脉,自足心循腨内,出腘中,上络于心,循喉咙而挟舌本,相火泄于涌泉之下,故根起足心,自少阴肾脉逆行而上也。其足心溺孔之热者,手少阳相火之陷也。足少阳从相火化气,病则上逆,手少阳以相火主令,病则下陷。以足之三阳,自头走足,其气本降,手之三阳,自手走头,其气本升,降者不降而升者不升,反顺为逆,是以病也。少阴主藏,手足少阳之火,秘藏癸水之中,则浊气不逆,清气不陷,故上热不生,下热不作。少阴失藏,甲木常逆,则三焦常陷。陷于少阴之经,则热在足心,陷于太阳之腑,则热在溺孔。 《灵枢?本输》:三焦者,足太阳少阴之所将,太阳之别也,并太阳之正,入络膀胱,约下焦,实则闭癃,虚则遗溺。三焦之火,陷于水底,沦落涌泉之下,则不在州都之中,故膀胱寒滑而溲溺清数, 是即虚则遗溺之义也。 及火退病除, 溺孔方热, 是相火不归水脏,而又陷于水腑,此乃异日甲木飞腾之原也。甲木之降,机在戊土,戊土降则肺金能收,肾水善藏。戊土右转,金水得收藏之政,此胆火所以下行也。戊土上逆,浊气升填,肺无下行之路,收敛失政,则胆火不藏。遇饮食弗消,中气郁满,胃土全逆,肺金尽革,则胆火拔根而上炎,是旋至而立应者也。其发于食肉中满之际者,土气堙塞,窒其四运之轴,是以胃逆而病作耳。胃腑既逆,脾脏必陷,陷遏乙木升发之气,不得上达,必将下泄,故精欲前流而粪欲后失也。胃逆脾陷,由于土湿,而土湿之故,全因寒水之旺。土不克水,而寒水泛滥,反得侮土。土被水渍,既湿且寒,运化之机,迟蹇失度。一得肥腻,不能消腐,凝滞愈增,则升降悉反,乌得不病耶!土旺四季,人之四肢,即脏之四季。四肢秉气于脾胃,而寒湿在中,流注肢节,故手足厥冷,改其温和之常也。

是宜燥土降逆,以蛰相火。土燥阳回,中气旋转,升降复职,水火归根,君相宁谧,则胆壮而神清,惊骇不生,烦热不作矣。

唐太仆王冰注《素问》 ,发壮水益火之言。嗣后薛立斋、赵养葵、高鼓峰、吕用晦辈祖述其说,乃以六味壮水,退膈上之热,以八味益火,除脐下之寒。不知下寒上热,缘于土败,地黄滋湿伐阳,溃败脾土,服之上热愈增,下寒更剧,是以水益水以火益火也。土败阳亡,则人死矣。至于今日,恶风布扬,遍满天下,此实仁人君子之所深忧也。

自医理失传,火逆上热之证,概谓阴虚, 肆用归地败土,枉杀生灵。至于妖魔下鬼,乃以龟板、天冬、知母、黄柏泻其微阳,得之立死,其祸更惨,此刘朱之遗毒也。君子不操燮理之权,以康斯世,见此群凶屠毒万代,安能默默无言耶!

治文源之病,用燥土降逆、暖水蛰火之法,十余剂,不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