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1871年以后之国际政局

欧洲之新势力

1871年1月18日德意志帝国宣布成立,毕士马克从1864年侵入叙和两州以来之事业告厥成功。普鲁士继续三次胜利的战争(对丹麦、对奥大利、对法兰西),根本的改变欧洲政治生活。德意志尚未构成一个政治的势力,(因为旧神圣罗马帝国之性质是国际的,而不是民族的,)忽成为欧洲之霸国;而继续保有此地位,以至于1914年之欧战。普鲁士为新德意志之主宰,输入德意志素所缺乏的纪律与组织。从此以后,屹立于欧洲中原的强国,就不是一个单独的普鲁士,而是一个大一统的德意志。换句话说,全德意志在政治上皆已经普鲁士化。如此一时在欧洲政治上产生一个强大的新势力,旧来的国际均势完全推翻。所以1871年德意志帝国之建立,可说是19世纪中一个最大的政治事实。凡欲了解最近国际政治、外交关系者,皆不能不追溯到此事。

新欧洲与旧欧洲

从普奥战争以至普法战役结局(1866~1871年)之五年间,国际形势所生之变化如此之大,实破坏梅特涅建设之旧欧洲及其条约,而产出一个新欧洲来。1871年之欧洲对于1815年之欧洲有一个优点,即此新欧洲是建立在制胜的民族上;意大利与德意志在维也纳公会之时,视为仅属地理的名词,今乃完成民族的统一,组成巩固的国家。然而对于此优点,亦有其劣点,即1815年之决定为国际的,而1871年之决定则由单独一国之意志所强致者;《维也纳条约》至少表面上系根据确定的公认的原则,而1871年《佛兰克弗特条约》则纯为一个战胜国的利益而订立。德意志帝国完成本国民族的统一,但全不为异民族之利益设想,而且全然漠视之、蹂躏之。因为政治上军事上的理由,它从法兰西强索得阿耳沙斯罗连两州,从丹麦夺得叙列色维格,而其治下之波兰人亦从18世纪以来,始终屈服于其压制政治之下。尤其阿罗两州之割让,于法兰西为莫大的损失与耻辱;法兰西国民虽咎拿破仑三世之误国,然深愤德意志之骄横强暴,认为不共戴天之仇。从1871年《佛兰克弗特条约》缔结以后,法德两国互有敌视,无融洽之地步;此后40余年武装和平的局面可说是在此处种的祸根。

民族的发展与冲突

普法战争直接的结果,完成德意志统一,建设德意志帝国;而其一个间接的结果,则是完成意大利半岛统一。在战争中,法国驻防罗马保护教皇之军队撤回,而值塞丹战役以后,意大利敢公然进兵罗马,取为意大利王国之首都,于是意大利人多年渴望的统一事业乃告完成。普法战争的再一个间接的结果,就是俄国恢复它在黑海的支配权。黑海中立化,换句话说,即不许设置兵工厂与海军,本是1856年《巴黎条约》所规定的。俄政府乘普法战中,而得普国的好意赞助,乃公然宣言《巴黎条约》关于此层之规定作废,恢复俄国在黑海行动之自由(1870年10月29日)。《巴黎条约》当事国(尤其英国)虽愤俄国之行为,然亦无法抵制,惟有任《巴黎条约》破坏,而以1871年1月17日之《伦敦议定书》,立一“公约不得由一方单独废止”之宣言,敷衍面目了事。3月13日之《伦敦协约》废止《巴黎条约》关于黑海中立化之一条,以适应既成的事实,惟鞑靼雷斯海峡不许外国军舰出入之原则仍旧保存。俄国从此恢复黑海权力,亦是近东问题再起纷争的张本。

从全体上看来,1815年维也纳公会建造的欧洲政局,到1871年全然推翻。从1871年以后,欧洲的政治问题,已不是关于此一国的王位继承,或彼一国的革命扑灭,甲民族的解放运动,或乙民族的统一完成等项局部的问题,而是新旧国家势力冲突问题,独立的大民族对外发展、彼此争霸的问题。所谓大德意志主义、大斯拉夫主义、大英帝国主义乃至未恢复的意大利(Italia irredenta)运动,皆是以民族利益的名义,从事帝国主义的政策者。从1871~1914年,虽然在欧洲的强国彼此尚未有互相战争之事,然武装平和之负累,较之前一时代的战争,更为难堪。

战后毕士马克之外交政策

德法战后之45年间,德意志帝国为欧洲政治之主要的因素。毕士马克主持新帝国之政府,对于德意志之地位亦颇不能安心。他在对外关系上一件最苦心的事,是在如何巩固此新帝国之地位。他要巩固德国在欧洲的地位,不能不设法减少外敌,多植与国。他要在德意志势力之下组成一个亲德的联合,以防其仇敌法兰西之复兴。此时希望可以积极为德意志之与国者,惟有俄、奥、意三国。意俄两国比较的容易联络,惟奥大利方面之协定一时煞费苦心。而毕士马克之事业,则因毕司特之去职而臻于利便;毕司特虽不是一个大政治家,然他是始终极力反对毕士马克之唯一人。毕司特之去职,殆因为奥皇觉得与德意志帝国对抗已无成功之望,而采定安德塞(Andrassy,匈牙利政治家)主张的东向侵略巴尔干政策。于是毕司特外调伦敦大使,而安德塞伯入为奥国宰相。

三皇同盟

在1872年9月,奥皇佛兰西斯·若瑟夫带同安得塞亲游柏林。俄皇同时亦带同科耳恰可夫赴德京。所谓“三皇同盟”即订于彼处。严格说起来,此不是一个同盟,而不过是一个协商:德、奥、俄三国宰相交换文书,约定维持既存的欧洲形势;协同处决欧洲东南部的纷争;共同抵制革命运动(时俄皇亚历山大畏惧虚无主义Nihilism)。

德法的关系

此时法兰西势力之渐恢复,有以使毕士马克抱不安之念。塞丹战后之第3日(9月4日),巴黎起一个平和的革命,推翻帝政,建设临时的国防政府。1871年1月28日巴黎降伏,与德军缔结休战条约。29日,临时政府以命令宣布于2月8日举行国民议会之选举,定于2月12日开会于博多城(Bordeaux)。2月16日,国民议会举铁耳为法兰西之行政首长。国民议会议决废黜拿破仑、对德讲和两事之后,决定移于乌塞开会。3月20日,国民议会在乌塞开第一次会议。国民议会与德国缔结《佛兰克弗特和约》(5月10日),结束战事以后,又须对待巴黎之急进党叛乱,而于流血之惨状中打平之(5月21~28日)。国民议会既完成此项困难事业,乃从事于恢复法兰西元气,及为法兰西制定永久的国宪。铁耳于此表示其为一富于热诚毅力的政治家。法兰西在他的统治之下,恢复元气之速,出人意外。不到1873年年终,对德赔款已付清(1872年法兰西政府所发之公债应募额超过14倍);而在同年7月,德军全然撤出法境。在同时期中,一般兵役制采定;地方政府改组;国境防御增强;工业与信用恢复。最后在1875年麦玛韩(MacMahon)元帅执政时代(麦玛韩于1873年继铁耳为总统),法兰西国宪制成,第三共和成立。法兰西如此积极进行的情景,不免大招德国的疑忌。毕士马克从法国索得阿罗两州,于佛兰克弗特课以苛酷的条件,原想一举打落法国,使不能再与德为敌。今见法国渐渐恢复元气,国力增强起来,于是又要施其侵逼手段。1875年为法兰西树立第三共和之年,而法国议院又适通过增加军备之议案,德意志政府以为此是法兰西各党一致准备复仇之兆。毕士马克表示开战之意,而德意志军人又为攻击法国之准备。一时法德战争似将复起。幸而俄英两国政府起而干涉,公然对法表同情,制止德政府之行动(1875年4月),毕士马克乃不能达到欺压法国之目的。法国因此得立足于西欧,安然作生聚教训之计。德政府与俄国之感情,自此亦渐疏隔起来。此事亦可说是俄国对外倾向移动,欧洲国际关系变化之一个转机。

第二节 东方问题与柏林公会

第一项 东方问题

克里米亚战后之近东政局

克里米亚战争结局,近东争端并未根本解决,欧洲仍旧有一个纷纠的东方问题存在。在1856年之巴黎公会,欧洲列强正式招请土耳其帝国参与欧洲公法,承认保障土耳其之独立与领土保全,而不干涉其内政,而土耳其政府亦自认对于国内耶教人民在政治上宗教上改善其待遇,保障其自由。则似土耳其对内对外可以维持平和安宁的状态,不至再起纷争。然而言行之矛盾有出人意表者。土耳其政府在巴黎公会闭会以后,在国内迄未实行其承诺之改革,而列强亦从未真实的放弃干涉土耳其内政之政策,甚且思利用其内乱而达侵略之目的。巴尔干诸民族骚动之度日增,不免受有意大利德意志民族统一之刺激。巴尔干人民在半世纪之间,已增进其自觉心。塞尔维亚、保加利一步步的争得其自治权利,实际有完全脱离土耳其支配之势。加以所谓大斯拉夫主义(Pan-Slavism)之气势日益张大。从克里米亚战争以来,大斯拉夫主义之提倡者(大部为俄人),盛行其宣传运动于其同种同教之人民中。1867年有一个大斯拉夫会议开于莫斯科。此运动隐然有政府的赞助。在民众宣传之背后有外交之势力。凡在巴尔干半岛之俄国领事,几无不是大斯拉夫主义者;而最热心的大斯拉夫主义者伊格拉逖夫(Ignatieff)乃被任命为俄国驻君士坦丁堡之大使。

东方问题祸根伏得甚深远,一遇有导火的事变,随时皆可爆发。从1856年至1870年之间,近东尚未发生重大的危机。至1870~1871年,则俄国破毁黑海中立之条款,重开东方问题争议之端;此事虽幸和平解决,然已大足使巴黎公会之协定根本动摇。及至1875年,则巴尔干祸乱大作,东方问题复成欧洲政治争斗之中心,而惹起国际关系之危机。

1875年之叛乱的起因

在1875年之夏季,土耳其领地赫洛仔果维那(Herzegovina)州之斯拉夫人民之叛乱,为巴尔干乱事爆发之导火线。随即牵动土耳其国内斯拉夫邦土之全部,而在此乱事未平之前,已惹起俄土开战,几激成欧洲大战祸。

赫洛仔果维那叛乱之最初的原因,与其说是政治的,毋宁说是经济的、社会的;叛乱之强力,不必全基于民族精神,而土耳其官吏与土著的地主所课于住民的租税负担之繁苛难堪,实有以激发反抗之气势。1875年7月,赫洛仔果维那之农民,忽拒绝纳税及提供劳役,而遇土耳其军队来攻,则迎击而大败之(7月24日)。同情的人来自塞尔维亚、门的内哥罗及达玛逖亚(Dalmatia),及至列强领事起来干涉,谋调停于土政府与其不平的人民之间,则事势渐见险恶;在10月2日,土皇虽承认为一般的改革,而乱事已扩大。

列强之干涉

欧洲列强对于巴尔干方面之乱事再不能坐视,它们的行动,因财政上的考虑而更加急迫。10月7日,土政府财政上已陷于破产,宣告对于外债之利息不能全付。土政府之此项部分的赖债,致已经纷纠之国际形势更加纷扰。于是德、俄、奥三国政府协商结果,于12月30日,由奥国宰相安德塞从蒲达丕斯特(Budapesth)发出一通牒,此即有名的《安德塞通牒》(Andrassy Note)。

《安德塞通牒》表示列强极欲缩小叛乱区域,维持欧洲平和;通牒上指出土政府未实行其久应施行之改革,列强当迫促土皇践行其约,尤其要促土皇给与完全的宗教自由;改良租税征收制度;将直接税应用在此诸州之地方需要上;改善农民状态;而任命一回教徒及耶教徒之混合委员会,此委员会将不仅对于列强兹所提议之改革,并且对于土皇自己先已允诺之改革,监视其执行。最后,德、俄、奥三国政府且要求土皇依一条约,自认迅速实行此种种改革;如其拒绝,列强不肯再任阻止或调和叛乱人民之劳。法意赞成此通牒,英政府对于此通牒,表示一个笼统的赞成,不过英政府指明,在最近数月中,通牒上所指的改革中之重要者,曾经土皇承认实行。

《安德塞通牒》于1876年1月30日提出于土政府;土皇急速承认此通牒上要求的五条中之四条,其未肯承认者,惟直接税应用于地方之一条。

叛乱区域之扩大

然而外交家之努力,因叛乱人民之顽强的态度而失效。赫洛仔果维那之人民,不肯以此空洞的保证为满足,非至有实质的保障不肯息兵。土皇则坚持在地方人民举兵反抗之期中,势不能实行改革。此时则叛乱扩大。波斯尼亚加入赫洛仔果维那之叛乱;塞尔维亚、门的内哥罗及保加利亦准备取同一的行动;适值5月初在萨罗尼克(Salonica)港有回教徒之暴动,残杀法德两国之领事。此时为免于欧洲大争乱,列强有取严厉的手段之必要。

5月11日,奥俄两国宰相复兴毕士马克会议于柏林,决定再对于土皇提出更严厉的要求。土政府与叛徒应当即时休战,以两月为期;在此期中,当于列强委员监视之下,执行几种镇抚及善后手段。叛乱人民当许其保全武装,以待土皇实行他前回所承诺的改革。如在休战期满之后,列强之目的尚未达到,即当再取严重手段,援助外交行动。此即所谓《柏林觉书》(Berlin Memorandum)是。

《柏林觉书》与英政府态度

法意两政府均赞成德、俄、奥之提议,惟英国内阁则一致反对之,谓其提议太专断。英政府之首领毕孔斯菲特(Beaconsfield)此时颇愤德、俄、奥三帝国政府之独立行动,认为漠视英国。英政府在5月19日拒绝加入《柏林觉书》,而在24日命令英国舰队开赴倍西科湾(Besika Bay)。因之德、俄、奥提议之共同干涉抛弃。回教徒的爱国者,对于耶教徒之逼迫,表示反抗之气势。5月29日,他们废黜土皇阿蒲达-阿塞士(Abdul-Aziz),因其太弱。其后继者之穆拉特(Murad)在位只三个月,亦被废黜(8月31日),而让位于其弟阿蒲达-哈密得(Abdul-Hamid)。

英国毕孔斯菲特之拒绝加入《柏林觉书》,招国内外的攻击。欧洲关于东方问题之联合,因英政府的态度而破毁,自不容疑。如果英国与其他列强一致行动,对于土政府当有不可抵抗之压迫,则土耳其方面有些凶险的残忍手段当可以免。而在他方面,德、俄、奥三帝国政府对英态度,亦有疏忽之处,它们既有保持平和之诚意,而乃于议定《柏林觉书》中的要求之先,不先征求得英国的协力,自是大错。

土塞开战

在此时期中,巴尔干方面之事势变化急速。1876年6月30日塞尔维亚正式对土宣战;一天以后,门的内哥罗君主尼可拉斯亦继之宣战。适此时在保加利方面,叛乱亦已发生(1876年5月),土政府为压伏叛徒施行极惨酷之压制手段,6月23日保加利虐杀之消息载于伦敦之新闻,激动欧洲舆论对土反感。英国前首相格兰斯顿公然刊发传单,主张驱逐土耳其人出其所蹂躏之地方。

塞尔维亚与门的内哥罗从6月底以来对土开战。此项争斗将扩张至何地步,实为当时外交家所不可逆料的问题。塞尔维亚军中有大部的俄罗斯义勇兵,而由俄国将校统率之。俄国何时起来援助塞人,加入战争,都未可知。一时塞军败北,对于土军攻击势将不支,请求列强出来调停。英政府乃促土皇与塞尔维亚、门的内哥罗讲和。土皇不肯休战,但提出条件,谓如果得列强赞成此等条件,他即时停止战斗行为。但塞尔维亚非得休战不可。战争停止六星期以后,重新开始。英政府仍极力谋平和的方法,而向列强提议几个条件(9月21日):塞尔维亚及门的内哥罗之现状维持;波斯尼亚及赫洛仔果维那之行政的自治;保加利恶政革除之保障及一个统括的改革案。此等事项均须订载于列强与土政府间之一个议定书中。俄政府乃提议(9月26日),如果土耳其拒绝上项提案,列强联合舰队即当驶入玻斯佛拉斯海峡,波斯尼亚当暂由奥国占领,保加利由俄国占领。土耳其仍行其拖延之计,然而俄国亦不能忍耐;伊格拉逖夫将军于10月15日膺俄皇特别使命抵君士坦丁堡,而于30日向土政府递一最后通牒,限令于48小时以内与塞尔维亚休战,否则俄国大使即离君士坦丁堡。11月2日土政府屈服;塞尔维亚救全;外交家可以从容从事于平和的活动。

君士坦丁堡会议

列强外交家利用此休战期中,会议于君士坦丁堡(12月23日)。列强赞成英政府在9月中提出之条件,但会议卒无结果,则因为土耳其不肯承受改革案。土政府此时态度之固执,或是因为误信英政府可以防护它,而此层妄想,则毕孔斯菲特于11月9日在伦敦市长公署之对俄强硬的演说,有以鼓励之。于是俄国代表伊格拉逖夫退出会议。俄皇已宣言(11月10日),如土政府拒绝列强提议,他即取单独行动,他的军队已动员,战事即在目前。外交家尚复努力谋免于战事。列强减轻它们的要求,议于国际委员会支配之下,使波赫两州及保加利享有自治。1877年1月20日土耳其决然拒绝列强要求,20日君士坦丁堡会议散会。英政府犹对于维持平和为最后的努力。1877年3月31日,《巴黎条约》当事者之列强大使会议于伦敦,与英国外务大臣达倍(Derby)合签一议定书(依俄使之提议),要求土耳其解除动员,而速施行其所承诺的改革;而如土政府承受此等条件,俄国亦解除动员。一时即毕孔斯菲特亦以为平和可以保全,然而土耳其悍然拒斥《伦敦议定书》(4月10日),在4月24日,俄皇对土宣战。(俄皇此时已依1877年1月15日之密约,取得奥大利之友谊的中立,后来奥国在柏林会议之取得波赫两州之治理权即依据此约。)

俄土战事

俄土开战,更有以鼓励巴尔干人民抵抗土耳其。塞尔维亚在1876年11月与土耳其之休战,至12月28日又延长,而在1877年2月27日,塞土订立和约于君士坦丁堡。但在1877年6月12日,门的内哥罗受俄国行动之刺激,再开始战斗。6月22日,俄军渡达溜白河。俄军欲进攻君士坦丁堡,别无途径,因为俄国在黑海之海军,才于1870年以后恢复,其实力尚不足充用。于是罗马尼亚之协助乃为必要,此则依4月16日之协约而取得;依此协约,俄军得自由通过罗马尼亚,而俄皇自任保证罗马尼亚之领土完整。罗马尼亚军队为俄国防御右翼,但罗马尼亚提议愿为更积极的协助,则为俄皇所拒绝。俄军从达溜白前进至普烈洼那(Plevna)而受挫(7月30日)。普烈洼那之围攻,是俄军一件至难的事。俄皇乃于8月承受罗马尼亚王提供之助力,而任之为俄罗联军总司令。土军主将俄斯曼·拍奢(Osman Pasha)坚守普烈洼那,亘五个月,卒于12月10日投降俄军。四日以后,塞尔维亚第二次对土宣战,加入战线。俄军破普烈洼那后,节节败退土军,进逼君士坦丁堡;他们于1878年1月5日占取索菲亚(Sofia),于20日占取亚得里亚罗堡(Adrianople)。而在高加索方面,俄军亦大胜;加司(Kars)之大要塞于1877年11月18日失守,土耳其帝国似将任俄国之处分。而在3月,俄国迫土政府缔结散斯逖华洛(San Stefano)和约,俄土战争于此结局。

《散斯逖华洛和约》

俄土和约之基本条件,已协定于《亚得里亚罗堡预备和约》(1月31日);其条件现包载于3月3日之散斯逖华洛正式和约。依此和约,门的内哥罗土地扩张(取得波斯尼亚一部分地方及亚得里亚海之安的发里港Antivari),确然承认为独立国家,与土耳其脱离关系。塞尔维亚亦扩张土地而成独立国。君士坦丁堡会议提出于土政府之改革案,应即时实施于波斯尼亚、赫洛仔果维那,而于俄奥共同监督之下执行之。达溜白河上之要塞应撤毁。对于阿美尼亚人应施改革。俄国应取得巴潼(Batoum)、加司(Kars)与其他一部分亚细亚地域。达普鲁甲(Dobrudja)之一部,亦应割与俄国,由俄国转交罗马尼亚,以换回1856年让给之倍沙拉比亚(Bessarabia)之一区域。和约中之最惊人的部分,是建设一个大保加利,此邦当组成一个自治的贡国,戴一耶教徒政府,备有民团,其区域当从达溜白河延至爱琴海,而西至于阿耳巴尼亚山脉下。散斯逖华洛之和约,实根本的破坏土耳其帝国在欧洲之势力,而树立俄国对土之保护地位。保加利之扩大,激起其他巴尔干诸国之疑忌。欧洲列强,尤其英国,对于此条约果取何态度?

英国对于东方问题之态度

英首相毕孔斯菲特于1874年入掌政权,有意矫正前任格兰斯顿一派自由党对于外事冷淡的态度,而给英国外交政策一个新倾向,使应世界新情势之要求。英国新帝国主义(New imperialism)之第一个征兆,即在收买埃及王之苏彝士运河的股份。1875年11月25日,举世忽闻英政府以400万镑(一说500万,依Longman's P.H.E.)之价额从埃及王买得他的(17.6万股)苏彝士运河股份(股价总数为40万股)。毕孔斯菲特之第二个举动,挟有帝国主义的目的者,为在1877年1月1日宣告女皇维多利亚为印度帝后。运河股份之收买,印度帝号之宣布,皆以发挥毕孔斯菲特之帝国主义。毕孔斯菲特对于东方问题之态度,亦出于同样的考虑。他认定英国不单是西欧列强之一,并且是一个东方的帝国。巴尔干事变引起英国不安之念。在俄军未渡达溜白河之前,俄皇应英政府之要求,已承诺尊重英国在埃及苏彝士运河之利益,允不占取君士坦丁堡与海峡(1877年6月8日);但俄军在1877年年终之胜利,使英国对于俄国之是否践言,深怀疑惧。于是1878年1月,英外务大臣达倍警告俄皇,使毋忘前言,并且声明凡俄土间订立之条约,如变动1856年与1871年之协定者,非经此等协约之当事国大家同意,不得有效(1月14日)。为增壮此警告之声威,英国在倍西科湾之舰队受命驶进鞑靼雷斯海峡(1月23日),政府请求议院通过临时经费。英内阁因接得驻君士坦丁堡代表之警报,决定(2月7日)派舰队一支开入玛麦拉海(Sea of Marmora),以保护在君士坦丁堡之英国人民。俄国登时声言:如英国军舰溯海峡而上,俄军即进入君士坦丁堡以保护各族耶教徒生命。但土皇要求英国舰队撤退,于是英国舰队仍退归倍西科湾。英俄冲突一时得免。

奥政府已曾提议开欧洲列强公会,而在3月4日,英政府声明可以同意,但附一条件,即凡俄土和约上的一切条项,均须提出公会讨议。俄国拒绝承受英国提出条件,谓公会尽可自由提出问题,但其决议之承受与否,在俄国保留决定之自由。英国坚执其主张,平和又将决裂。此时除英俄之争议以外,尚有许多纷乱之种因。希腊、塞尔维亚、罗马尼亚以未得参加俄土和议,对于《散斯逖华洛和约》不满足。希腊且实行侵入铁沙利(Thessaly)州,及得列强之保证,承认于最后和约给以有利的考虑,始肯停止用兵。4月17日,英政府宣言已命印度军队开赴马耳他,此项消息,惊动欧洲,表示英国以武力贯彻其主张之决心,有以促进和平。其他势力之活动亦倾于同一的方向。俄国之和议条件,亦为奥大利所厌忌。奥军已于俄国侧面动员,在2月4日,奥皇已要求将和约条件在维也纳开公会提出讨议。奥大利本可以持强硬态度,因其背后有德国在。

毕士马克之政策

毕士马克关于东方问题之争议,已有决心。他因欲保全1872年三皇同盟(Dreikaizerbund),他因曾受俄政府之大惠,极愿援助而且鼓励其野心(如果他的野心仅与英法的利益冲突);然一值俄国政策与德国有冲突之处,则他的态度就不同。俄国诚于1870年牵制奥大利,有功于普鲁士。俄皇自然以为在1878年之春季,德国报答俄国之时会已到,而要求毕士马克牵制奥大利。毕士马克亦尚愿维持俄德之亲交,但须不伤德奥之关系。他于是答谓,德意志将监视莱茵方面,不能同时抵制奥大利。此推诿之口实,是容易看透的。毕士马克实际已决定给奥大利在巴尔干以行动之自由,并且促之进向萨罗尼克方面发展。毕士马克之态度,自俄国视之,为忘恩叛友。然其有以解免欧洲的大乱,则不可否认。因此俄皇决计不与英奥开衅,而承诺赴柏林公会。

第二项 柏林公会

公会开会以前之外交协定

俄国财力既告窘竭,兵力亦疲敝,无意与英国战,而宁愿在公会开会以前,与英国协定条件。于是俄使史洼洛夫(Schouvaloff)赴圣彼得堡一行,携一条约草案转回伦敦,英国外务大臣沙利斯倍里(Salisbury)与史洼洛夫乃于5月30日在伦敦签订《英俄协定》。依此协定,俄国承认大减缩保加利之国土,而定巴尔干山为南境。希腊之事当在公会受相当的考虑,而罗马尼亚的倍沙拉比亚当交还俄国。毕孔斯菲特尚极愿俄国勿合并亚洲方面之加司(Kars)及巴潼(Batoum),然以不能得俄国允许,而他自己亦不肯以此为开战之原因,乃为抵制此事之效果计,从土耳其取得塞布拉斯(Cyprus)岛,而英国为之保障亚洲方面之领土,惟除开加司、阿达汗(Ardahan)、巴潼三地。英土间之此项协定,由英国驻土大使与土政府在1878年6月4日,订立于君士坦丁堡。(《英俄协定》及《英土协定》,原期在公会开会之前,付诸秘密。但《英俄协定》条文为英国外务部一书记员卖交伦敦一报名《地球》the Globe者,于6月14日登载出来。)

公会之形势

1878年6月13日,英、法、德、意、奥、俄六强与土耳其之代表,于毕士马克主宰之下,会议于柏林。柏林公会是在19世纪中次于维也纳公会之国际大会议,其会议之性质及到会代表之人物,皆足表示此公会之重要。英国之代表为毕孔斯菲特与沙利斯倍里(现今英国有名的老政治家巴尔福Balfour时为沙利斯倍里的秘书,随同赴会);法国代表为洼丁敦(Waddington);德国代表为毕士马克;奥大利代表为安德塞;俄国代表为科耳恰可夫与史洼洛夫;意大利代表为科逖(Corti)。此等代表大抵为当时列强第一流的政治家。议事进行迅速,公会开会恰足一个月,而于7月13日闭会。

公会开会起初即有一个问题,惹起争论者,为希腊之与会问题。保加利之膨胀,增长它与希腊之冲突。保加利虽不参与柏林会议,但它的利益有俄国为之照顾;英国拥护希腊利益,主张令希腊代表与会。然英国之提议为俄代表科耳恰可夫所不赞成,结果采用法国代表之调停案:希腊与罗马尼亚各得向公会陈述意见,但无表决权。

公会最大之争端,集于保加利之国境划定问题。但俄国在公会中受先订的条约之拘束,英国反对大保加利之主张卒制胜。毕士马克在公会中自命为一个“诚实的经纪人”(Honest broker),表示对于会中利害关系冲突之各国,不偏袒何方,而惟冀平和了结争议问题。俄皇代表科耳恰可夫在公会中见毕士马克对于俄国利益态度冷淡,不能得预期的助力,不胜其愤慨。惟有关于土耳其赔款一节,因此事专关系土耳其,毕士马克乃援助俄国之要求。及在公会结束,科耳恰可夫要求公会决定执行决议上应取之手段,亦不为毕士马克所赞助,而此提议卒被否决。英国代表毕孔斯菲特对于俄国之态度强硬逼人,反之,而俄国代表常表示温和妥协之精神。惟有一点,俄国代表固执不让:当罗马尼亚大使受英国之鼓励,对于倍沙拉比亚之交还俄国一条提出抗议之时,科耳恰可夫宣言俄国于此问题决不让步。反之,而科耳恰可夫赞成英国之议,使奥大利占领波斯尼亚、赫洛仔果维那,颇令人惊异。

《柏林条约》

柏林会议之结局:英、法、德、奥、意、俄与土耳其之代表于1878年7月13日签立一条约,是即有名的《柏林条约》,将于此后30年间支配东方问题者。《柏林条约》有一时的目的,及永久的目的。一时的目的,是在取消《散斯逖华洛和约》,防免英俄(或英奥与俄)之战争。此目的诚已达到。《柏林条约》之永久的目的,是在处决巴尔干半岛问题,使各方面均能满意。而此目的则究未完全达到。

《柏林条约》之主要的规定约略如下:

《散斯逖华洛和约》建设之大保加利,分裂为三段:马塞顿(Macedonia)部分复归土耳其治下;巴尔干山以南之部分,组成一自治省,名为东罗美尼亚(Eastern Roumenia),隶于土皇治下,但以一耶教徒总督治理之(此总督由土皇得列强之同意任命之);巴尔干山以北,为保加利本土,于土耳其宗主权之下,组成自治的国家。于是则保加利比较原来在《散斯逖华洛和约》上规定的国境,只余三分之一;它的土地限于达溜白与巴尔干之中间一带地方;它与爱琴海之交通隔绝。

波斯尼亚、赫洛仔果维那仍构成土耳其帝国领土之一部分。但波赫两州划归奥大利占领治理,奥大利且有驻兵洛维巴札区(Sandjak of Novi-Bazar)之权利。后一条之目的,在截断塞尔维亚与门的内哥罗之交通,而使奥大利支配波斯尼亚达萨罗尼克之军路。

门的内哥罗、塞尔维亚及罗马尼亚均承认为独立国。门的内哥罗取得安的发里(Antivari)港及其附近海岸,但该港及海岸之警察权属于奥大利。塞尔维亚亦略如《散斯逖华洛和约》所定,增加领土(最重要者为密许Mish及其附近土地);但其所希望之洛维巴札区不为其所有。罗马尼亚将倍沙拉比亚交还俄国,而取得达普鲁甲(Dobroudja)以为补偿。

俄国则取还1856年所失之倍沙拉比亚;而它在亚洲方面取得的土地,限于加司、阿达汗、巴潼三处。巴潼当开放为自由港,只供通商之用。(但在1886年,俄皇变计,封闭此港。)俄国胜利之结果,似反使俄国离君士坦丁堡之目的地益远;在俄国向君士坦丁堡之进路上,新建设有独立的罗马尼亚及保加利,实造成两种障碍,就物质上精神上说,较之土耳其军队,尤为难破之障碍。

至于希腊,则因英法代表之赞助,得有于铁沙利及耶辟鲁(Epirus)方面改正国境之允许。但希腊当与土耳其直接交涉,而列强但诺之为调停,以助成其协定。

关于库列特(Crete)岛及其他省份,则土耳其重申在《散斯逖华洛和约》上之约诺,保障人民之宗教、民事、政治上的自由。至关于海峡问题,则全无改动,军舰之通过始终禁止。达溜白河划为中立,欧洲国际委员会仍然保存。最后有一条明白保留法兰西在圣地之既得权,而规定维持现状。

《柏林条约》之批评

《柏林条约》可招批评攻击之处不少。有两国即英、奥全未加入战争,而获利独大。英国占有塞布拉斯,在地中海取得一新根据地。奥大利占领波斯尼亚、赫洛仔果维那,控制萨罗尼克之通路。因此巴尔干之均势全然倾覆。奥大利此后较之俄国更近地中海,抑且更近君士坦丁堡。在奥大利之背后有德意志,其东进政策,后渐发挥出来。

塞尔维亚人思组成一个统一的民族国家,而乃被分裂为三截:波赫两州、门的内哥罗、塞尔维亚,而使奥大利隔绝其交通。保加利之分为三截,亦大逆保加利人民之意志。将马塞顿复置于土耳其政府之治下,欧洲不免违反人道。在散斯逖华洛,俄国方将解放一切耶教人民;(俄国同时出于自利的动机,图分裂土耳其,支配近东,自不容疑;)而在柏林,则列强绝不顾及正义、民意或公共利益,而专为自利的处置。《柏林条约》不能保证平和,而乃为后来造成许多冲突与战争之原因。保加利问题、马塞顿问题、波赫两州问题,此皆《柏林条约》所种的祸根。

柏林公会之一般的效果

《柏林条约》在欧洲一般国际政治上,亦有莫大的效果。此后列强关系之许多变化,可溯源于此公会。在公会中,法兰西已为将来占领非洲之突尼斯(Tunis)留地步,求得同意。毕士马克在公会中鼓励法国此项计划,而此计划卒于1881年实现;其时法国与突尼斯订成一约,许法军占领突尼斯,突尼斯成为法国被保护国。意大利表示要求阿尔巴尼亚及非洲的托里玻里(Tripoli)之意。德国虽一无所要求,但它博得土耳其之感激及友谊,促成土耳其亲德之倾向。而在他方面,则毕士马克以在公会中未曾积极助俄,伤了俄国感情,俄国乃从此转向他处求与国;1878年俄国之失望,有以准备俄法同盟。反之,而奥大利赖德国之力,获利既丰,而其东进政策又受德国之鼓励,须与德意志结合更紧固;于是东方问题乃间接产生德奥帝国之同盟。

第三节 三国同盟与俄法同盟

第一项 三国同盟

毕士马克之同盟政策

柏林会议以后,俄德感情既坏,俄奥在近东亦居于势不两立的地位。俄、德、奥三国协商再无维持之望。此时毕士马克须就俄奥两国,抉择其一以为与国,而他卒不得不择取奥国。俄国在东方事件之失望,致其怨恨德国,而大斯拉夫主义者之活动,益令俄国与德奥之关系日益险恶。奥国明知它要利用柏林会议之结果在近东发展,俄国是它前途的阻力,它不得不倚德国为后援。德奥同盟之基础已决定于毕士马克与安德塞在加斯太因之会见(1879年8月27~28日)。及至1879年10月7日,德奥同盟条约卒告成立。

德奥同盟的经过

毕士马克须就俄奥两国择其一以为与国。他原是素抱亲俄政策之人,何以终舍俄而择奥?其理由是一则德国利于将奥国势力移向东方发展,而使之无暇在德意志方面恢复势力;一则就民族关系上说,联奥较之联俄合于德意志的民族感情。且就政治上说,俄虽较奥力强,而其政策常易变动,不如奥国之长可倚靠。

而在他方面,奥皇亦对于俄国之敌意、大斯拉夫主义之活动大为惊恐,而属望于德意志帝国之援助。奥国在西方亦感受意大利人所谓Irredentism之侵逼。毕士马克容易使安德塞领悟,惟有与德帝国密切的联络,乃可脱奥政府于危险。于是在柏林会议闭会之后,德奥两政府之间即时接近起来。从1878年年终以来,奥政府表示亲德之倾向;奥国承诺废止1867年《普拉克和约》第5条,即于叙列色维格北部举行人民总投票之一条。而在1879年之夏季,德帝国之外交的援助使奥大利占领新土地洛维巴札之事业进行利便。最后毕士马克与安德塞会见于加斯太因(1879年8月),协定了同盟条约之基础,即德奥两帝国联合以保障既存的条约之尊重;两国中有一方与其邻国冲突,而受第三国侵逼之时,则他方起而牵制此第三国。

但德皇威廉第一与俄皇亲善,不愿于三皇同盟之外,另对奥有特别协定,他反对毕士马克与奥同盟之政策。因之德奥同盟条约之正式缔结,延迟了数星期。卒至毕士马克以辞职为要挟,德皇乃裁可缔结此项同盟。此即1879年10月7日之德奥同盟是。

德奥同盟之性质

德奥同盟是1879年以后至于欧战期中欧洲国际关系之枢纽。三国同盟为此同盟之扩张者,但并未取而代之,两者仍各自成一独立的协定。三国同盟效力有一定的期限,每次皆须续订。德奥两国同盟虽原订以五年为期,然在1902年实际已定为永久的,不过同盟当事者任何一方,得于每届三年通告改约之意思。

1879年之德奥同盟条约规定:如两帝国中有一国被俄国攻击,同盟当事者之他方须举其全力来助;讲和亦依共同协定行之(第1条)。如同盟中之一帝国被俄国以外之国家攻击,同盟之他方,只须守好意的中立;但如攻击的国家有俄国的援助,则未被攻击之他一同盟国,当然举全力助战。在近世同盟条约常以“非挑拨的攻击”(Unprovoked attack)为助战原因,而1879年之德奥同盟条约,则无此语。在此约中,助战原因即单在俄国之攻击。德意志之于1914年助奥攻俄,即依此规定。(德奥同盟条约付诸秘密,直至1888年2月3日毕士马克始发表之以威吓俄国。)

三皇同盟之复活

德皇威廉原欲以德奥同盟密告俄皇,而毕士马克劝阻之。(据说德政府对于英政府则密告以此盟约,而似有意使之加入。)但毕士马克愿再试行改善三帝国之关系,而使德奥同盟所预期之战争可免。于是在1881年,德、俄、奥三政府之间,有一协定成立,此可说是1872年三皇同盟(Dreikaizerbund)之复活。此协定之条件,载于毕士马克与俄奥两国大使在柏林缔结之一协定(1881年6月18日)。依此协定,如果缔约当事者之一国与第四国开战,缔约当事者之其他二国守好意的中立(第1条);对于1878年《柏林条约》之修正,须依它们共同协定行之(第2条);鞑靼雷斯海峡与玻斯佛拉斯海峡之封闭之原则仍旧保全(第3条)。此条约尚附有一议定书,签订于同一日;其第1条规定奥国保留随时合并波斯尼亚、赫洛仔果维那之权;第4条规定,三帝国不反对保加利与东罗美尼亚之并合。(1881年之条约与议定书,原守秘密,直至1920年始揭露出来。)三皇同盟以三年为期;1884年再定继续三年,而至1887年变成所谓“再保险条约”(Reinsurance Treaty)。

德奥意三国同盟

在德奥预计对俄战争之时,自然同时想到俄国必求一与国以对待它的两大敌国,而此与国必为法兰西(俄国新闻早已声言)。因之,德奥两国须求一第三同盟国,可以助其抵对俄法之联合,而以一个新三国同盟代替因东方事件所解散之三皇同盟。而此第三同盟国,则得之于意大利。意大利虽本忘其未恢复的土地,然不惜与德奥携手,则因其敌视法兰西之故。意法之不和,不是因为意人垂涎法兰西之欧洲土地,如里司萨瓦等,而是因为法国之殖民政策有以使意大利政治家不安。意大利政府甚注意地中海之政治的均势;而法国势力之沿非洲北岸膨胀,似将破坏之。1881年5月12日法国派兵占住突尼斯;结一《巴多条约》(Treaty of Bardo),将突尼斯置于法兰西保护之下,激怒意大利。一时意法关系似濒于危机。在柏林公会中,毕士马克已暗中鼓励法兰西占领突尼斯,意在引法国向海外发展,以分其力,而使之无暇在欧洲与德为敌,彼殆已预料法兰西此项行动,必至与意大利利益冲突,因而促起意大利联德之动机。毕士马克之政策于此收得良果。法国于1881年在突尼斯之行动,登时影响意大利对外政策,而有以促成三国同盟。三国同盟对于各方面之利益至为明显。意大利与德奥结成同盟关系,既可以抵制法国,同时亦再无受奥大利攻击之忧。奥大利将来对俄开战,于德国之外,尚须再有外援,则因为德国须以主力对付法国(假定俄法联合),而奥国不能独当俄军。德国联结意奥,巩固中欧势力,可以不忧法兰西之复仇。

在1882年意大利王罕柏特(Humbert)接连访问奥皇于维也纳,访问德皇于柏林;三国同盟之一般的协定,似即决定于此时。三国同盟条约于1882年5月20日正式签订于维也纳。同盟之存在,已为一般认知之事实,但其条文始终未经公布。(在1915年,奥政府始公布在1912年续订的盟约四条。)依最近的发表,1882年之三国同盟载于一个三方的条约。依此条约,如值意大利自己未挑衅而被法国攻击,其他两同盟国当举全力以助被攻击之同盟国。如值德意志被法兰西攻击之时,意大利亦负同一的义务(第2条)。同盟中之一国如被一国以上的敌人攻击,则相互助战之义务亦发生(第3条)。同盟条约须守秘密(第6条)。其期限为五年(第7条)。在此条约之外,尚附有意大利的声明,即谓:此同盟不得视为敌对英国的。德奥亦为同一的声明。此等宣言,如条约本文然,亦是付诸秘密的;故其目的不是为对英国表明态度,而是对其他两同盟国划清意大利之地位;意大利之地中海的利益,与法兰西的利益冲突,而不是与英国利益冲突。(奥大利对外的许多密约,载于战后刊行的Pribram:The Secret Treaties of Austria-Hungary,1920。)

在1883年,罗马尼亚加入三国同盟。它之加入此同盟之程序,首在与奥大利订结防御同盟条约(1883年10月30日),而德意两国于同一日签字,加入此条约,而同负其义务。

德、奥、意三国同盟自1882年成立以来,至1915年意奥开战,其间曾经续订过数次。(1887年,1891年,1903年;后之两次,延长同盟期限以12年为期,预计至1915年5月20日满期,但至1912年即又续订一次。)

三国同盟之第一次续约,订于1887年2月20日(预计至1892年5月30日满期)。此项续约以三个文件组成。第一个文件,是单一个三方的条约,延长1882年之三国同盟条约。第二个文件,是意奥间的特殊协约;依此协约,如果在巴尔干或在亚得里亚海、爱琴海上的土耳其海岸岛屿之现状维持不可能,奥大利与意大利惟经彼此协定之后始变更其现状,而协定须依相互补偿之原则行之。第三个文件,为德意间特殊的协约。其第3条规定,如法兰西谋扩张其领土于北非洲之托里玻里或摩洛哥方面,而意大利取极端的手段,因此而起的法意间之战争,即当然构成同盟国助战的原因。如果意大利依战争之结局,对于法国求领土的保障,德国不为之阻力,而且设法使达其目的(第4条)。可知依此两个附件,意大利在1887年之续订同盟,取得有利的地位。

德俄再提携

虽则毕士马克之同盟政策成功,德意志帝国在欧洲之地位巩固,然他始终愿维持俄德亲交。1879年德奥同盟成立之后,毕士马克即谋再与俄协商;他欲防止俄法同盟。于是1881年有三皇同盟复活之事。1884年9月,德、俄、奥三国皇帝会见于波兰之显克尼惠斯(Skierniewice),重订亲交;实则在五个月以前,毕士马克已与奥俄两国大使会于柏林续订三皇同盟,以三年为期。(此时排德之宰相科耳恰可夫已退职,吉耳Giers主持俄国外交,尚愿维持俄德亲交,而俄皇亚历山大三世又思得毕士马克之助力压制虚无党。)但三年以后,德、俄、奥三国协商,究未如预定续约。则因奥大利在巴尔干愈占优势,因是俄国不愿续订1881年之条约,但求单与德国同盟或协商。于是德俄两国于1887年6月18日重行缔结一更确定的条约(亦以三年为期),此即是所谓毕士马克的“再保险条约”。此条约第1条规定,如果两缔约当事者之一国与第三国开战,缔约当事者之他一国,即当守好意的中立;但在对法或对奥之战争,如其战争是起于缔约当事者之一国攻击法奥两强之一,则此规定不适用。如是则毕士马克既依德奥同盟与三国同盟,对于俄法方面之危险有其防备,而兹以与俄协定对于奥大利或法兰西方面之攻击复加一层保险。但他须加入一条但书,以保全德奥同盟之效力,(俄国承受此但书,当已灼知德奥同盟之存在,)而在他方面,则俄国亦预先声明如德国攻击法国,俄国仍可助法(似此时俄皇亦已预计有俄法同盟之事)。此条约第2条规定,德国承认俄国向来在巴尔干半岛之权利,尤其在保加利及东罗美尼亚之优势。依此条约,毕士马克在外交上取有两重保险之手段。但此为他对俄妥协之最后的一举。及此约满期(1890年),德俄关系全变。

第二项 俄法同盟

国际形势之变迁

毕士马克在一方面主持三国同盟,在他方面立有再保险条约,德意志帝国在欧洲势力强大,未有能与抗衡者。然自1890年以后,形势大变,反对的团结渐渐组成起来;他所忌虑的俄法同盟首先成立。1890年为毕士马克退职、德皇威廉二世亲政之年,德国对外政策大变,德政府已不复如毕士马克时代之热心联俄;卒之1887年之再保险条约,到1890年满期,不再续约。俄国乃决然与德脱离协商关系,而采联法政策。俄法同盟之机运日渐成熟。

柏林会议前之俄法关系

1870年之战争结局以后,在俄国已有一部分政治家,认定为抵制德意志帝国之势力计,欧洲有维持一个强大的法兰西之必要。此项情感表现于1875年,时值德法关系险恶,俄皇亚历山大起来干涉,得以无事;此举于保全新败之法国地位,其功不小。不过亚历山大二世与德皇威廉一世亲善,而认对德为协商为俄国外交政策之基础,不肯脱离德国关系。只求平和可以维持,不至再有完全破坏法国地位,危及俄国利益之事,他不愿抛弃对德协商,更不愿与法另结同盟。

柏林会议后之俄法关系

柏林公会以后,俄国政策倾向一变。俄国不慊于毕士马克在公会中对俄态度,而深忌奥国在近东之得势。德意志之袒护奥国,已为公然之秘密,而至1879年德奥同盟成立,更令俄政府有外交孤立之感。(德奥同盟及其后之三国同盟,在其缔结后经过长久时日始公表,然俄国纵不在此同盟缔结之当时,至少在同盟缔结后不久,当已闻知外交上此项大事变。)

惟以旧来传习之不易打破,皇室亲戚关系之不易破坏,与夫俄皇亚历山大二世之顾虑国内虚无党运动,俄政府尚不肯决然与德国脱离关系。即在亚历山大三世即位之最初数年(1881年俄皇亚历山大二世被暗杀,其子亚历山大三世继他统治俄国,至1884年为止),俄政府态度仍如此。因之在1884年及1887年,俄政府与德政府尚两次续订协商。迨至虚无主义运动渐息,俄国战后元气恢复,亚历山大三世渐注意于俄国对外政策之改变,而俄法同盟之思想在俄国方面日渐有势力。

而在他方面,则法国睹三国同盟之成立,其在外交上之感孤立,与俄国正同,而以德法已成仇敌,其地位更危险。法兰西欲得一强国为与国之心,较之俄国更切。当时英国守所谓光荣孤立之政策;不能望其同盟,而俄国在大陆上之地位及其利害关系,则恰有利于俄法两国之同盟。在1875年之危机中,俄皇对法援助之有力,已足示法兰西政治家以联俄之可能与其利益。于是法国乃不计较俄国之为帝政专制国家,与法国的共和主义绝不相容,也就力求与俄接近,以造成协商同盟之关系。

俄法接近之开始

1890年毕士马克之去职,实为德国对外关系之大关键,而有以促成俄法接近之机运。继毕士马克执政之威廉二世,已不继承毕士马克维持俄德协商之政策,俄德关系为之疏隔。法兰西政治家出其敏捷之手段,利用此机会,以达俄法接近之目的。实则即在毕士马克去职以前,法国外交已开始活动。从1888年以来,法兰西之银行家已鼓励俄国在法国市场募债,大满足俄国财政上要求。(在1888年以前,俄国公债多受柏林银行家支配。)法兰西政府利用俄国公债成功之外交上的好影响,乃更进一步而谋增进俄法两政府之关系。在1890年,法国陆军总长已供给俄政府以改良武器之便利。法国之外交总长李播(Ribot)与法国驻俄大使拉蒲芮(Laboulaye)继续不断的致力于增进俄法亲交,谋以之变成同盟。从1890年以后,外交谈判与友谊的访问已开始。至1891年7月,乃有法国舰队应俄政府之招请,开赴克琅斯塔特(Kronstadt)访问俄国之盛举,此可说是俄法同盟之先声。

俄法同盟之形式

俄法同盟从1891年以来已在酝酿中,及至1895年法国总理李播宣言法国和一外国结利害关系,而正式使用同盟(alliance)之名词(1月),1896年10月,俄皇尼古拉斯二世访问巴黎;及1897年法国总统福耳(Faure)游俄,俄皇公然称俄法两国为同盟的友邦(Nations amies et alliées);世人乃因以确知俄法同盟完全成立之事实。然而同盟之协定付诸秘密,究竟此同盟以何形式缔结,久为疑问。世人一时信以为在1891年,俄法之间缔结有一正式的同盟条约。及至1918年法兰西政府发表关于俄法同盟之黄书(Livre jaune),则知当时并未订有正式的同盟条约,而一般所谓俄法同盟,系依1891~1893年之外交协商与军事协定而成。其条件是:如果法兰西被德国攻击,或被意大利攻击,而意大利有德国之援助,俄国当举其全力与德国战;如果俄国受德国之攻击,或被奥大利攻击,而奥大利有德国之援助,则法国举其全力以与德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