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来了,很好。祝贺你平安到达这里,”谢尔皮林握住工兵少校的手说。“你们的营拖拖拉拉的,现在到了哪儿啦?没有他们,你独自一人在第聂伯河上怕架不成桥吧?”

“不,司令同志,我们没有拖拖拉拉,我们按命令正在行进中。命令我们在十三点正到达烈斯塔河,现在离十三点还有二十分钟。”少校卷起袖子,露出了长满黑汗毛的手臂,他气呼呼地用一个指头敲了一下吉普车的窗玻璃,似乎在怪谢尔皮林不公平。“瞧,那里是我们带头的车辆,”他指着从公路拐弯处慢慢开来一辆装着浮桥的卡车,得意扬扬地补充了一句。

“原来,恰恰相反,你们是提前到达了,”谢尔皮林说。他喜欢少校这样大胆地跟他讲话。

“是的,是提前到达了,司令同志。”

“好吧,阿历克赛·尼古拉耶维奇,”谢尔皮林对基尔皮奇尼科夫说,“现在戈列利克少校和他的营归你指挥了。据我看,他是不怕上级的,大概他也不会怕第聂伯河,就是德国人的炮火,他也是不怕的。”接着,谢尔皮林收起笑容,严肃地对工兵少校说:“军长将会给您下达一切必要的命令。临别前,我有几句话请您转告您手下的工兵们:你们应当马上到达第聂伯河河边,天黑之前架好第一座桥,明天早晨架好第二座。你们能够完成这个任务,那么,整个集团军将会对你们感激不尽,要是你们不能完成这个任务,那么,你们就会给整个集团军带来不良的后果!”

“明白了,司令同志。”

“现在我们走吧,”谢尔皮林说。

“请允许我了解您的路线,您准备怎么走?”基尔皮奇尼科夫把谢尔皮林送到吉普车跟前,问道。

“我现在到米罗诺夫那里去。在他的地段里,你就不必操心了,在你的地段,我们走的路线,会根据你关于你军向前推进的报告来定。军长的话,我素来是相信的;副官已经在地图上把你的位置和德国人的位置都标出来了。”

他们离开基尔皮奇尼科夫军,顺着农村的土道到米罗诺夫军那里去了。这条土道沿着碗蜒的烈斯塔河向前伸展。半小时之后,他们驶到了第二个渡口。渡口上的浮桥载重量不大,它被火炮的轮子压得嘎吱嘎吱直响。

谢尔皮林命令吉普车在渡口旁边停下来,叫来了炮兵团团长,问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点出发的,根据命令,应该在什么时候,到达什么地方。他对团长的回答感到满意,就命令司机继续往前开。

路起先是沿着河岸延伸的,后来绕过一片森林地带,越来越偏西了,右边,可以看到远处也有黑压压的一片树林。从地图上看,他们马上要开上大路了,这条大路是塔雷津师在渡过烈斯塔河后的必经之路。

路越来越弯向右边,一直通到远处的树林。起先,只从南面和西面传来隐隐约约的炮声。后来,在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突然响起密集的坦克炮声,接着是几声“四五”炮的炮声,而后又挂几声坦克炮声和一些凌乱的、稀稀拉拉的火箭弹的爆炸声。

几分钟之后,在前边,我们的一二二毫米炮缓慢而有力地射击起来。

“司令同志,”普罗库廷看着地图说,“我们是不是拐弯?这里左边还有一条大车道。”

“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往回开,”谢尔皮林说。“就这么几个人,我们是不会去和德国人干的。拿什么东西上和他们干呢!”他看到古特科夫投来询问的目光,就点了点头,要他继续往前开。“看来,出了什么事了。我们上了大路,就会弄明白的。”

现在,他坐在车上,一边凝神眺望远方,一边侧耳倾听炮声。

大车道一直通到一条小河边,河上的小桥被炸坏了。他们在这里忙了十来分钟,总算让三辆吉普车开过了小河。过了小河,一会儿就开到大路上了。

附近已经没有炮声了,又只能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炮声。一队重炮兵正沿右大路往西开拔。

“问问他们,他们渡河之后已经走了多少路?”谢尔皮林命令道。

辛佐夫跳下吉普车去问,顺便也问清了他们是什么部队。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不管在什么地方,碰到谁的部队,他那要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部队的名称以及碰见的地点和时间。然后,晚上回到指挥所,谢尔皮林总要亲自查看副官的这些记录;在一天中,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间,碰到了什么部队。以后,如果有谁报告他的部队在某个时间用所在的位置与实际情况不符,那他就倒霉了。纸上写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却是另一回事!谁要是这样,谢尔皮林是不会放过他的,即使他的工作做得不错,但就凭报告得不真实或不确切这一点,谢尔皮林也要对他进行毫不留情的训斥。不仅如此,谢尔皮林还认为不确切和不真实这两个词之间毫无差别。他说:不确切就是不真实!不确切的报告是使人作出错误决定的根源。如果你不知道自己部队的真实情况,那你就要有勇气如实报告:“我不知道,我马上采取措施了解清楚!”如果你不知道情况,而装作知道的样子,那就会后患无穷。因为大家对你的谎话信以为真,然后以讹传讹,越传离开事实越远,到头来,连你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辛佐夫回来报告说,这个团渡河后已经走了六公里了,同时还报告了这个团的番号。

谢尔皮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团所在的位置和计划中所要求的,完全相符。他吩咐古特科夫把车子开到渡口去。

他们的车子刚拐过弯往东驶去,离地,迎面有一辆吉普车疾驶而来,追赶着西去的炮兵。它的司机把车子开得飞快,以致两辆吉普车的保险杠差点撞上。

这辆吉普车里坐的是一个上校,他看见对面车里坐着集团军司令,就马上从车上跳了下来。原来,他是自己开的车。他好象喝醉了酒似的结巴巴地开始向谢尔皮林报告。

“别报告了,”谢尔皮林认出他是塔雷津师的参谋长捷姆斯科夫,就打断了他。这个人平素是相当沉着冷静的。“您为什么自己开车?怎么,命令对您不起作用吗?”

“司令同志,我所以自己开车,是想在到达那里之前,先让自己镇静下来……”捷姆斯科夫一反常态,几乎是声嘶力竭地狂叫着。

“您先整好军风纪,然后再报告出了什么事,”说罢,谢尔皮林从车子上下来,站在路上。

捷姆斯科夫整了整秃头上的制帽,把滑到腹部的手枪拉到后边,刚要开口报告,谢尔皮林又制止了他:“扣子……”

捷姆斯科夫连看也不看,伸出几个指头,扣住了领子上的扣子。

“现在报告吧……”

“司令同志,师长被打死了……”他咽了一口唾液,又接着说:“刚才……”

“在那里吗?”谢尔皮林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公路,问道。刚才他听到火箭弹凌乱的爆炸声时,就警觉起来。这件没头没脑的事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现在,他把参谋长的话和刚才那件事联系起来,就断定师长是在那里被打死的。

“就在公路上,司令同志。树林里突然窜出来几门‘斐迪南’强击炮……刚才我街到报告说,他正巧被炮弹打中。我正到那里去。”

“向军长报告过了吗?”

“是的,报告过了。我接到命令暂时代替师长的职务。”

“离这里有多远?”谢尔皮林问。“两公里半?”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