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管小孩的女孩子,在主妇给婴孩擦干身子的时间,坐在衣服的旁边,摊开了单幅布做的衣衫,在捉虱子。在她身边有七八岁为头,和六岁左右的女儿,一共四五人,竖着从江之岛买来的贝壳小屏风,在小香合上边铺了洋娃娃的衣服,给娃娃睡了,盖上棉被。用稻草做成的大姐儿,把纸揉皱了,做成岛田髻,圆髻,变样岛田髻,以及轮形髻,拿火柴做了梳子和簪给插上了,用梳头用的旧布片,当作腰带,给系上了,又给解开,说着大人样子的话,在玩着办家家的游戏。

阿春:“宝宝,乖乖的睡觉吧。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给你阿番当早点心吧。哎呀哎呀,又醒了么?为什么不睡的呢?阿夏姐,阿夏姐!——哎呀,不是这么的!隔壁的太太,我呀,我们家里的这宝宝,总是哭着,没有法子!”

阿夏:“那么,你给安上烫烫的好了。”

阿春:“嗳,嗳。那是很可怕的呀!说是烫烫的。哦,可怕呀!早点睡觉吧。大野猫来啦!——嗳,嗳,宝宝是已经睡了。”

小孩中间有坏脾气的讨人嫌的,把年纪小的弄哭了,或是把要好的从中分开,有名的多嘴的鸦头,叫作阿嫌的大麻脸,是小孩们的首领。她用手把青鼻涕往旁边搪开了,再拿手去在膝边衣服上去擦。

阿嫌:“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我是不愿意,我是不愿意。阿春姐什么真是任心任意呀!你本来不是太太嘛。阿夏姐和我才是太太,你本来是当老妈子的。阿秋姐,是不是?”

阿秋在大家中间是个老实的,不中用的人物:“嗳,是的。可不是么,阿夏姐。”

阿夏在大家中间乃是聪明的:“怎么样,我不知道呀。”

阿春:“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并不是这样的呀!刚才决定的是,我是该当太太的。那么着,我是不答应。我不再同你玩了!”

阿冬对于两边都附和,是个骑墙派:“嗳,好吧。阿嫌姐,你不玩也行吧?”

阿嫌:“嗳,行啊。本来一点都不发愁嘛!”

阿夏:“阿春姐,你忍耐一下子,当着玩吧。就是当了老妈子,反正大家都轮着当的,这样也行吧。你到下回,再当太太好了。”

阿春:“我不愿意。阿嫌姐和阿冬姐说那么的话嘛。”

阿冬:“我说什么了?”

阿春:“刚才不是说了么。”

阿嫌:“好吧,你扔下吧。对这样家伙,你别再理会好了。”

阿春:“那么,刚才送给你的东西,都还我吧!”

阿嫌:“嗳,还你!我不要这样腌脏的东西。”拿出锦绸小片来扔下。

阿春:“阿冬姐也把刚才的东西还了!”

阿冬:“嗳!”从袖底同末屑一起,掏了出来:“三弦丝线的末屑什么,有什么用场!阿嫌姐,是么?”

阿春:“还我好了!从此以后,不管怎么的说给我吧,什么都不再给了。”

阿嫌:“屁,屁,屁!”引长了说。将嘴唇翻出来,从额角底下瞪着眼睛看。

阿春:“左性子的家伙!”

阿嫌:“生气的老婆子!——小偷儿,小偷儿!今年的小偷儿是疏忽不得!”

阿春:“我什么时候偷了东西了?”

阿冬:“给缺牙齿的老婆子喝茶吧,给缺牙齿的老婆子喝茶吧!”

阿春:“缺了牙齿,也不干你事!”把嘴唇噘出了。——“阿秋姐,阿秋姐,这边来吧。这块绸子送给你。”

阿秋:“嗳,谢谢你!”

阿春:“你同我一起来玩。我们玩办家家吧。”

阿秋:“嗳。”

阿嫌:“瞧你那样子!阿秋这浑家伙!阿夏姐和阿冬姐不要去,来同我玩耍吧。玩什么好呢?”

阿冬:“嗳,我们拍球吧。”

阿秋:“好吧,同了你两个人来玩办家家吧。”

阿春:“嗳。那么样的傻子,不让加入我们队里的啊,阿秋姐。”

阿冬:“喂喂,我们来拍球吧。”

阿夏:“恢复和睦吧。吵架是不行的。”

阿嫌:“别管好了。——喂喂,唱歌吧,大家都唱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还有九和十呀,二十呀,三十呀,四十呀,五十呀,六十呀,七十呀,八十呀,九十九贯目,手头三十六,正在你的面前舂了一百了。——一二,三四,五六,啊,掉了下来了!”这时候,决定次序的比赛已了。“你是第一,我是二,阿冬姐是三呀!”

阿夏:“啊,唱什么好呢?来唱大门口吧。

大门口,扬屋町,

三浦高浦,米屋的倌人,

道中都是非凡的华丽。

仰起头来看时是花紫,

相川清川,逢什么的逢染川,

锦绣集成的龙田川。

这个呀,那个呀,

请看对面,请看新川吧!

张帆的船两只接着走,

那船里载着倌人,载着小倌人,

后边跟着大的官船。

喂,停住吧,船夫停住吧!

停住了给你五升。

五升不要,三个五升也不要,

听了你们天就要晚了。

天晚了,月亮出来了,

这就是郎君的真心啊。

这样一百了,

啊,二百了,

啊,三百了。(中略。)

总计起来,借出了一贯了。

大染坊的清老板,

主人和清客都在清水六角堂,

大妓楼的松树底下,

听着人们的声音。

啊,一百了。——啊呀,掉了下来了!”

阿冬:“白粉白白的,白木屋的阿驹姐,

还有才三老板,

店里是丈八拿着笔,——啊呀,掉了下来了!”

阿嫌:“远呀远州的大老官,

说是油店的孙子

是说也说不出的漂亮的汉子,

夏天也穿布袜子,

底下是散纽的皮底拖鞋,

帖哩嗒啦架子在走路。——啊唷,掉了下来了!真是要叫人生气!”

阿春:“痛快得很!”

阿嫌:“别管,你这小东西仔!——这回,阿夏姐,我们来唱这歌吧:京京京桥呀,中中中桥,阿夏十六岁,那大袖子的衣衫啊!”

阿夏:“嗳,那歌好吧。”

这边的两个人是在办家家,装作街坊串门子。

阿春:“隔壁的太太,你好么?”

阿秋:“嗳,你来了么。哎呀哎呀,请进这里边来吧。”

阿春:“嗳,这是红豆饭,只有一点儿,略表贺意罢了。”

阿秋:“嗳,嗳。你这做的真精致呀。”

阿春:“请你多多的用吧。”把带的结子移到前面来,用红布做的猴儿枕头,背在背上,很为难似的一面唱着儿歌:“宝宝老是爱哭,真是很对不起。——且来看着山,给把一泡小便吧。这里是有花木很多的山嘛。好吧,好吧,好吧,好吧!这里是走过咚咚桥的地方。现在是,要从山上渐渐回家去的路上了。喂,撒尿吧,唏!(拉长。)”

阿秋:“太太,你就要回去了么?”

阿春:“那个呀。现在还没有回去哩。刚才是在山上,看着花哩。”

拍球的女孩子们看着这边,阿嫌:“那样子!荸荠芽头的太太,哪里有哇!阿冬姐,你看那个吧。把扫帚棒折了来,当作筷子,在小酒盅里装一点垃圾,说什么是赤豆饭,太太,只有一丁儿!看那样儿!”将嘴唇翻出来,学着说话。

看管小孩的女人看不下去:“阿嫌姐,别说那么左性子的话。你总是欺侮年纪小的人。大家和和气气的玩着吧。那么分了开来,这伙伴就拆散了。一起去玩着吧!”

阿春,阿秋:“嗳!”

阿嫌:“用不着你多管事!别麻烦吧,你这烂眼边!”

看管小孩的:“真是的,真是岂有此理的孩子!因为这样,所以受男孩的欺侮的嘛。说的无赖鸦头,正是你这种人啦!”

阿嫌:“我就是无赖,也犯不着你,呸!”吐了一口唾沫,逃向门口去,刚走了三步,就哇的哭了起来,一直跑回家去了。中途停止了哭,等得走到了自己家的横街口,又从新哭起,哇,哇,哇的拉长了哭叫。

阿春:“大家不到我家里去么?”

阿夏:“嗳,我去。”

阿秋:“我也去。”

阿冬:“阿春姐,你让我也来入队吧!”

阿春:“嗳,请你也去。”

骑墙派,不中用的人,聪明的和笨的,都发出大声来唱歌:

“俺们回家去吧,

蛤蟆要叫了!

俺们回家(拉长。)去吧,

蛤蟆要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