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何苦起凡心,堕落红尘苦不禁。今日烟花初失足,茫茫孽海任浮沉。

却说水贩听得都天庙内有人说话,便立定了脚去听。只听得一人说道:“今日茶馆里看的那丫头,你们认得么?”一人道:“我不认得。”一人道:“我却想起来了。他向有一个妈妈,带着在上海讨饭的,前数月听见说在城门洞过了一夜就失了。可是他么?”一人道:“可不是吗,我还帮着他妈寻了几天呢。”一人道:“如此说,这带他来看的人是个拐子了。要买那孩子的人是王老爷。我时常见他坐着轿子,在运台衙门出进的。我们明日何不去碰了这王老爷,告诉了这情节,他一定要将这拐子送去衙门办。我们还怕有得赏呢。”

水贩听到此处,不觉魂不附体,便欲回寓,打算逃走。忽又听一人道:“我听得他妈自从失了小化子之后,也回江北来了。”一人道:“不错,不错,我还与他同船呢。我们明日索性打听了他的下落,叫他来领身价,我们也好分他几个用用。”

水贩听完了,急急回到下处,思商了一夜,别无他策,只有“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到了天朦亮的时候,连忙叫起猪子,别了主人,走出扬州。到得江边,仍旧渡过小江。恰好一只下水轮船,他就连忙上了轮船。

次日即到上海,仍往泰兴小客栈居住。此时晓得叫化婆子回了江北,转觉放心,到各处找寻主顾。那些长三书寓、么二堂子,却也带去看得不少,都是嫌他江北口气,再看他面目虽然端正,却只粗眉大目,恐怕长大起来做不出生意。无奈,到野鸡堂子里去兜售。谁知那些野鸡鸨母都是外强中干的,看见他只有十一二岁,年纪太小,买了过来一时不能赚钱,便都缩住了手。如是又耽搁了两个多月,也曾带到几家人家去看。那人家又恐怕他来历不明,不敢论价。这水贩不觉十分焦灼,就打着猪子出气,打得他痛急了,他便哭着叫起妈来。水贩打了一回,依旧无益,只是闷闷不乐。

一日正在闷坐之际,只听见外面有人招呼,即便出来看视,却是向来做蚁媒的阿五姐,特来指引他脱货的门路。说是新北门外面花烟间,前日嫁了一个烟妓,如今要买两个小的。水贩听了,连忙带着猪子前去。

那烟鸨李氏也是江北人,当时见了猪子,却也十分中意,便问要多少身价。水贩要讨二百元,李氏吓得舌头伸了出来,缩不进去。水贩要他还价,他不肯,无奈又带了回来。阿五姐跟着也到了,水贩央着他去说。阿五姐便在中间,将两面撮合,讲定了七十元,立了身契,谢了中保人等,水贩却只剩得五十元干净到手。除了来往盘费,还要折本,只得自认悔气不题。

却说猪子自从卖入花烟间里,李氏便同他取了名字,叫做李文仙。一面与他搽脂抹粉,取出一个莺哥绿的棉袖衫,玫瑰紫的一条夹呢裤,叫他穿上,将头发理顺,篦下好些虱子。一面教他应酬客人,装水烟,烧鸦片等事。又教他随时看见客人走过,都要硬拉着叫他吃烟。这李文仙一一都学会了。只是年纪太小,未能接客。

一日坐在门首,看见一人穿着二蓝宁绸棉袍,元色湖绉马褂,戴着眼镜,在门前走过,文仙便上前去拉,吓得那人连忙躲避。正是:

前生孽账今生了,先坠烟花第一重。

欲知拉的是那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