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祝贤扒上雪洞,将身钻出,落在地上,摔了一跤,跌的“哎呀”一声。四喜在内,以为被人拿住,唬的浑身打战。又听了一回,不见动静,才放了心。在内等死不提。

且说祝贤将身爬起,长叹道:“苍天!苍天!我祝贤一生未曾作恶,何至身遭此难?”

抬头一看,但见满天星斗,夜色苍茫,并不辨东南西北,不知去路。心中想道:此地若是园外,尚可苟延性命,脱离此灾;如若仍在园中,终不免于一死。想来想去,只得听天由命了。便认定前面,信步而行。

正在找寻出路,不防对面来了一人,大吃一惊,只当是有人追寻。定睛细看,好象是一个女子。心中稍定,自思道:如此黑暗地方,哪有女子行走?看官,你道此人是谁?正是当日在公府服事方小姐的婢女梅林。自从逐出公府,被她叔子卖与梁燕山做了第九房姬妾。她此时存心向善,每夜入园中焚香,此时焚香已毕,正待回转高楼,不意走至花阴之下,见远远来了一人,探头探脑,走来走去,好象认不得路一般。她心中疑惑是贼,欲要喊叫,又恐无人接应,只得大着胆子,上前问道:“你是何人,夜静更深,在此何干?”

祝贤见问,开口说道:“小生系被难的,误走此地,望求指引出路逃生,感恩不浅。”

梅林听他声音,好象杭州口气。再将他上下一看,大惊道:“你莫不是杭州祝公子吗,因何到此?请道其祥。”

祝林闻听,也将她仔细一望,面貌熟识,一时想不起来,不好回答。李梅林见他这般光景,心中明白,急忙说道:“公子不必惊惧,我乃公府服事小姐的婢女,名唤梅林。”

祝贤闻是梅林,就问她因何到此。梅林就将出了公府之后,她叔子将她卖与梁燕山为妾之话,细说一遍。梅林又问祝贤情况,祝贤就说梁燕山冒名诱请入园,将他主仆关锁阁上,欲行谋害,难得四喜书童义气,与我换了衣服,叫我从雪洞中逃出,不识路径,不想遇见姐姐,望姐姐救我,放我出去。

梅林道:“公子,这本是梁燕山的花园。此时后门久已关锁,何能得出?婢子倒有一计,就是有屈公子。”

祝贤道:“姐姐有何妙计,此时小生只想逃命,听凭姐姐施行。”

梅林道:“我当日在公府之时,小姐待我如同骨肉,至今尚未报恩。今见公子,如见恩主一般。当日带累公子受辱,总是婢子不是,至今心下不安。公子今日误投罗网,大难临身,我不救你,何以为人?”

祝贤听了,上前一躬道:“姐姐休要如此称呼。我今被难,遇你救我,你就是我的恩人。不若你我拜为兄妹,从今以后,就是兄妹称呼。”

梅林道:“公子贵人,婢子焉敢如此?”

祝贤道:“姐姐休得过谦,若不如此,小生何能放心得下?”

梅林听他这番言语,只得依从。

于是二人一同走至香案面前,双双下拜,口中祷告一番,祝贤为兄,梅林为妹。祝贤道:“我日后倘有出头之日,断不敢忘香妹之恩。”

梅林道:“愚妹受恩在前,今日报恩,理所当然。这也是天遣相逢,但此处不可久留,即速随我上楼,觅一藏身之处,方可无虑。”

说毕,急忙转身,往后而行。祝贤随后跟来,不一时,上了高楼。梅林四下一看,无处可以藏身,心中焦躁。正在着急,猛然看见里面房内,有一书箱,既高且大,足可藏身。心中大喜,即至跟前,开了箱盖,将箱内物件搬出,教祝公子藏身在内,仍然封锁起来,毫无破绽。从此李梅林便将祝贤藏在楼中书箱之内,并无人知晓。夜间人静之时,放出来受受空气。祝贤与梅林说道:“承贤妹美情,在此躲避,只是难免瓜李之嫌。”

梅林道:“我二人何不对天盟誓,倘有私心,将来雷火烧身,不逢好死。”

二人发下誓来。梅林欲给他饮食,又恐不便,每日早起,取些人参与他解渴。到得晚间,上楼又与他些茶食充饥。祝贤此时,无可如何,只得安心忍耐,静候机缘。且不提。

再说那家人将他主仆二人,锁在阁中,即忙入内禀报梁燕山。到了书房,正值梁燕山醉卧榻上,呼声如雷。他因吩咐家人诱请祝贤到来,谅必诱到,今番定送他的性命,永除后患。心中快乐,晚间未免多用几杯醇酒,不觉磕睡起来,故而醉卧在在此。那家人见了,不敢惊动,只得退出书房,候他醒来再禀,因此耽搁许多功夫。这也是祝贤命不该绝。若是被锁阁内之时,家人禀报,即刻遣人前来杀害,如何躲避得及?再说那家人在书房门外候了多时,不见醒来。约有三四更,方听得书房内太师爷醒来,唤人倒茶。外边有人答应,将茶送进。那家人方才进来,见梁燕山坐在榻上,上前禀报道:“小的奉命,到寺诱请祝贤。现已诱来,关锁在园中阁上,特来禀报请示。”

梁燕山听了,问道:“他还是才来,还是来了多会?”

家人禀报道:“小的奉命之后,即刻将他诱来。那时才有更余时分。”

梁燕山道:“因何不早来回报?”

家人道:“小的进来回禀,见太师爷睡在榻上,未敢惊动。候太师爷醒来,方敢进来回复。小的在此伺候多时了。”

梁燕山道:“我几乎忘了此事。”

忙唤家人将教习洪刚传来,家人奉命而去。不一刻洪刚到来,上前见礼,口中说道:“小的洪刚,请太师爷金安。不知太师爷呼唤,有何吩咐?”

说毕站立一旁。梁燕山道:“唤你非为别事。我已将祝贤诱来,锁在花园阁上,你速速前去,用刀将他杀死。尸骸拖出,埋在园中。回来领赏。”

洪刚答应,退出书房。来到自己房中,脱下长衣,取了朴刀,直奔花园阁上而去。到得阁前,将锁扭下,推开阁门,挨身而进。四面一望,见一人满身细绢衣服,伏在桌上,沉沉而睡。心中想到:此人正是祝贤。他就卷起袖子来,拔出朴刀,走上前去,口中说道:“祝贤,我与你无仇,你死后休要怨我。我乃上命差遣,概不由己。”

说时迟,那时快,不问青红皂白,举起朴刀,认定颈项背后,一刀砍下。只听得一声响亮,跌下地来,四肢不动,一命归阴。他遂即收了朴刀,将尸首拖出阁外。来至假山背后,将一块太湖石捧起。用朴刀将地下浮土扒开,扒了三尺余深,把尸首埋下。盖起土来,仍将石头放在上面。他就出了花园,忙奔书房,来见梁燕山复命。梁燕山大喜,吩咐家人,取了几两银子赏他。洪刚领赏,叩谢退下。且自不表。

再说四喜书童,见祝贤已去多时,不知此时可能逃出,暗暗祷告一回,口中低低说道:“皇天有眼,保佑我公子遇见好人搭救,逃出性命。我就死在九泉之下,亦可甘心。”

他心内胡思乱想,过了一会,外面毫无动静。他就伏在案上,不觉睡熟。洪刚进来杀他,所以毫不费事。可怜他正在青年,一片丹心报主,将一条性命,送在洪刚之手。真是杀身报主心何壮,忠义声名百世芳。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