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前集讲那任奎夫妻,送汪湘全家奔河南投亲。到了商丘县城南查家村,驻下轿马。汪湘下了骡轿,方欲动问,就听得有人叫道:“姐夫,你从哪里来呀?多年不见了,姐姐可好么?”

汪湘定神一看,原来就是他嫡亲妻舅,名唤查好仁。汪湘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舅。久违了!你姐姐同外甥女也都来了。”

二人说话之时,汪湘的妻子早已下轿,同兄弟相见。此时一行人众,俱下马的下马,下轿的下轿。查氏又叫媚娘过来,拜见舅舅。查好仁并不认识,忙问道:“这姑娘是谁?”

查氏道:“这是你甥女媚娘、”

好仁道:“怪不得我姐姐老了。姐姐那年回家,甥女才三岁。转眼之间,竟长成人,出息的如此姣好,叫我哪里敢认!真是女大十八变,可喜可喜。此处不是叙话之所,请姐姐、姐夫领贤甥女家里谈罢。”

于是汪湘夫妻邀请众人,跟随查老,转了几个变子,到了他的住宅门前,向里相让。

众人一看,见是一所小小瓦房,前后三进。后有绝大的一个竹园,修葟青翠,摇曳风前。门前一树马缨,正值花红似锦,罩住大门。屋宇虽隘,却极幽雅。众人进内,那些手下人等不能进去,因他房屋窄小,拥挤不开。只好在门外席地而坐,暂且歇歇。且言众人入内,见里面三间小小草厅,大家见礼毕,后面查奶奶出来迎接查氏母女。姑嫂相见,又见媚娘一表人才,心中大喜。大家也不回避,就在厅上坐下。查老问过姐丈、姐姐,怎得到此,又问任奎夫妻名姓。汪湘道:“此一位姓任名奎,夫妇二人,是我的大恩人。”

就将抢亲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查老方才明白,就起身向着任奎夫妻下礼致谢道:“小老儿的姐丈姐姐,多蒙恩人搭救。我夫妇感同身受,侠义之风,令人敬仰。”

任奎一听,连忙说道:“济困扶危,原是人所当为。何足挂齿!”

于是两旁各奉一揖,归座坐下。

忽见门外走进一个少年后生,儒士打扮,布衣布履,文文雅雅。不象是乡间之人,是个书生模样。他见人多,不知何故,就向查老问道:“爹爹,此等众位,何处来的?”

查老闻言,一一指说道:“这就是时常所说,住在太仓州独虎镇上的姑爹姑妈,这是你的表妹媚姑娘。”

那后生闻言,“站起身来,上前拜见姑爹姑妈。汪湘夫妇伸年挽住,又与媚姑娘见礼,将眼偷看,见她眉扫春山,眼含秋水,真是天姿国色。心中大喜,彼此见了个平礼。立起身来,又问这二位是何人。查老又将梁伯才硬行抢亲之事,多亏此二位恩人相救,细细说了一遍。他听得此言,亦上前来相谢。礼毕,坐在旁边,两只眼睛不住的斜瞬媚娘。

再说任奎见汪湘的事情落实,他便起身走到外边,教手下人将汪湘的三个包袱取出,送到里面,交代汪湘夫妻。又在腰间拿出二十两银子来,叫手下人打发骡轿回去,只留原来的一乘。手下人答应,领命出去开消。任奎仍然回至里面就坐,又在腰间拿出一封银子来摆在桌上,便向汪湘夫妻说道:“我有一言,休要见怪。目下人心不古,世道反常。况你老夫妇二人,只靠了令爱一人,若再惹出事来,无人相援。依俺愚见,你家妻舅查老夫妻,只生了一位大爷,何不乘我等在此,你们两下结做姻亲,成就佳偶,彼此有靠,省得惹是招非。你四人的尊意若何?”

四老一起开口道:“感戴恩人的大德,我等无不从命的。”

旁边喜坏了查老头的儿子,只是不好上前说话,喜在心头而已。崇氏大娘见彼此俱已许允,便向查老道:“请你家大爷过来拜见岳父岳母,当自我二人在此为媒。”

那查老便吩咐儿子,向汪老夫妇双膝跪倒,拜了八拜,认为岳父岳母。起身又拜谢媒人。任奎夫妇挽住起来。又拜了父母,站立一旁。任奎指着桌上银子道:“奈我盘费带得少,不然还想多多相增。请将此银留下,以为赠姑娘嫁资之费。”

汪湘夫妇哪里肯受,便道:“断断不能。我小老儿不能酬恩,何敢反受恩人厚礼?恩人此举,教小老儿无地可容了。”

再三不肯依允。任奎见他如此,便发急道:“你若不收,是嫌轻了。我是赠你家姑娘,并非赠你的。”

言罢,起身叫他妻子快走。崇氏大娘亦起身相随。唬得四老连忙陪礼。汪湘道:“小人不是,恩人休恼。”

任奎见他认了不是,就回嗔作喜道:“你将银子收了。我的心事,你俱知道。我还要回家一走,再到京中去好办义弟的事,不能耽搁。况我带了多人,轿马牲口,无处安放。只好再会罢。”

言毕,起身作别。出了庄门,上了牲口,与大众扬鞭而去。汪湘六人,不好屈留,只得说道:“恩公前途保重,异日再为图报。”

送出庄门。汪氏三口眼泪汪汪,悬望多时,只等看不见轿马,方才回庄不提。

且说任奎与崇氏大娘,带领一行人众,上路走了一程。天色已晚,下了客店,歇宿一夜。次日仍然赶路前进。在路无话,一日到了青州梁家寨,夫妻下了牲口,跟随的人接去。他二人入内,来见焦氏太太。太太见了笑嘻嘻的道:“你二人回来了!”

任奎夫妇上前叩拜一番,又与二位姑娘见礼。金翅鸾说道:“姐丈姐姐来的甚巧,崇元兄弟前日方回。”

任奎与崇氏大娘听了,心中方才落实。落坐吃茶。就把独虎镇遇见邵翼,及梁伯才硬行下聘抢亲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焦老太太听了道:“理当如此办法。那祝家公子时运不济,又遭颠沛流离,可惜善人不得善报,真叫人心中不服。如今是何办法?”

任奎道:“邵贤弟已往杭州接取方翠英去了,预备进京告御状。我未见崇元兄弟,放心不下。他既太平无事回家,我们两明日就要进京去探访祝贤弟消息。”

焦老太太说道:“很好。”

于是摆上酒席,大家落坐用酒。尚未举杯,从外面走进一人,大叫道:“姐丈,姐姐,难为你们一场辛苦,只算弟带累你们了。”

说着话,便进来见礼入座。任奎道:“贤弟们游玩,也该丢下个信息来,也让老娘放心。哄我夫妻遍处寻找,我撞见邵翼,方知先落太行山,后游西湖的。不然怎得知你二人的踪迹?多亏你等成全,倒叫我们做了一件仗义之事,救了三条人命,诛去奸种,代百姓除害。”

崇元闻听大悦,就问因何如此。任奎见问,就将行至太仓州独虎镇,遇见邵翼,报不平救抢亲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崇元方才明白。又问道:“邵翼怎得到那里?”

崇氏大娘接口将祝贤应考之事,怎样污卷掼墙,未曾跌死,怎样夜遇天子,做诗做文出对,御赐状元,等场试完了封官授职,不意火焚多宝寺,拆去桥梁,天子大怒,责罚梁贼,梁贼赖说未见其人,多亏孟大人奏云,焚寺不拆桥,就是自己失火,焚寺拆桥,这分明是仇家来放的火,望我主出皇榜找寻状元,天子准奏,访了月余,全无踪迹,蓝鸿仗义潜至太行山送信,方公同了邵翼皮登祁点项天祥等进京,消假得官,他数人住于方公爷处,严秀三探相府,都无消息,后来严秀与邵翼访至尼庵,观赏牡丹花,巧遇梁燕山之妾,前来进香,他等躲避不及,藏在供桌之下,等他去后,见壁上题诗一首,抄了回去,给孟家大人与蓝鸿观看,听他二人之言,是藏头诗,人仍未死,被人藏匿,因此孟大人定计,差邵翼到杭州接取方翠英小姐到京,要滚钉板,告御状等件叙说一遍,邵翼已往杭州去了。

焦氏太太道:“别无多时,就有许多的事。但是一件,你二人也受过祝贤之恩,理当前去相帮一访,才叫做知恩报恩,不该回来才是。”

崇氏大娘道:“我二人原有此意。一则不放心兄弟,二则邵家叔叔所言,他有一月耽搁。说我二人回来一走,再去不迟。因而顺便来家一走,明日就动身便了。”

焦氏太太见他们愿去,也不再朝下追了。大家饮酒用饭已毕,谈些闲话,各各安歇。一夜无话,次日大早起来,任奎夫妻收拾骡轿牲口,牵出门,辞别岳毋小姨舅子等人,上马向着京城的道路而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